一路上,嬴政每经过赵国的一个城池,便会送出一份牒文,所以,秦王来访赵国的消息,早就传回了邯郸。
赵王在西城门外,摆好了阵势欢迎嬴政,也为了欢迎自己的爱女回娘家。
道路被修整的异常平坦,连一颗小石子都没有。
整整十万大军列阵分布在官道的两侧,金戈耀眼,铁马嘶鸣,一束束锐利的眼神更显得杀气腾腾。
嬴政顿时觉得脊背发凉,心中生出一种深入敌营的压迫感。
胡羽的感觉刚好相反,看着赵国的将士如此威武,她心底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豪感。
赵王带领着文武群臣傲然站立在西城门外的高台之上,眺望着嬴政的车驾。
终于到了高台近前,嬴政的车驾停了下来。
赵王也带着群臣走下高台。
嬴政从车驾中跳出来,然后扶着胡羽走了下来。
“父王!”看见了赵王的胡羽,大呼了一声,便飞奔了过去。
“哈哈哈!寡人的羽儿回来啦!”赵王也是高兴的很。
父女俩拥在一起。
不过,顷刻间,赵王便将胡羽扶住,看向胡羽的肚子,说道:“胡羽,你这……”
胡羽笑嘻嘻地说道:“父王,人家已经……已经有啦。”
赵王愣了一下,随机便狂喜道:“真的?哈哈哈,寡人又要当外公了,哈哈哈……”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当外公了,但赵王的喜悦确是发自肺腑。
嬴政走上前来,恭敬地施礼道:“小婿嬴政,拜见岳丈。”
虽说是两国国君的邦交式的会面,但这样的称呼却显得尤为亲切。
赵王似乎对嬴政的恭敬颇为受用,大笑了一声,说道:“一别多年,贤婿别样无恙啊。”
嬴政的确在小时候见过赵王几次,那时,眼前的赵王还是太子。
印象中,那时的赵国太子高大挺拔,英俊威猛,而如今的赵王,不仅额头上多了几道皱纹,面色还颇显颓意。
“确实多年未见,岳丈已然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嬴政说了一句违心的话。
“哈哈哈,你也已经长大成人了,如今还贵为秦王!”赵王笑道。
说罢,赵王向侧方递了个眼色。
赵王的身侧,是太子赵迁,只见他衣冠齐整,相貌不俗,但神色中却多了几分玩味。
“赵迁见过秦王。”赵迁拱手施礼道。
嬴政还礼道:“久闻公子迁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仪表堂堂。”
这时,赵王的另一侧又站出一个人,只见其施礼说道:“赵嘉见过秦王。”
“这便是寡人的长公子。”赵王介绍道。
嬴政还礼问候,但眼睛却在赵嘉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这便是被废掉太子之位的赵嘉?
看样子,不像是有什么劣迹之人。
接着,赵王又依次介绍了郭开,李牧等文臣武将。
然后,赵王又依照最高规格的礼仪将他的秦王女婿接进了宫门。
偏殿之中,早已是排酒设宴,香气四溢。
赵王坐北朝南,端坐在正中的位置,嬴政和胡羽坐在次席。
虽然都是一国之主,但也要有个主客之分,辈分之异。
歌舞自然是不能少。
而如今的赵国,竟连歌舞也与胡人的歌舞相融合,颇具彪悍之风,尽显勇武之美。
不知道这与胡羽有没有关系。
相互又是客套了一番之后,赵王将话题转移到了政事之上:“贤婿此次带着胡羽回到赵国探望寡人,想必也是另有政事要谈吧?”
明知故问。
嬴政笑了笑,说道:“不错,岳丈在不久前送与的二十桶黑火油已经送至秦国,小婿特此前来感谢。”
“哈哈哈。”赵王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客套。”
“那不知……”嬴政依旧笑容满面,“小婿送给岳丈的礼物,岳丈可曾收到。”
明明是两国互换的东西,却被两人说成了本就想送与的礼物。
“贤婿说的,可是前些天,那个叫做白平的使臣送来的瓷器?”赵王满不在意地问道。
“正是。”嬴政答道,“那可是寡人花了大价钱,请了天下最好的工匠,又选了最好的坯料,用上古秘法制成,这普天之下,可是绝无仅有的。”
嬴政故意凸显着自己的身价,和瓷器的珍贵。
“哦?”赵王突然面露神光地说道,“若是如此,那寡人可要仔细端详端详,那东西送进宫中之后,寡人还没怎么过目。”
赵王是没怎么看到,因为那些瓷器送进宫之后,就被后宫给分掉,私藏了起来,他想仔细看一看,也确实不太容易。
两人都说着昧心的话,却又笑的心安理得。
似乎这就是做帝王的难处,要会演戏。
“要是岳丈看了不满意的话,小婿此次也是另带了些礼物过来。”嬴政颇具诚意地说道。
“哦?又是何物,不如呈上殿来。”赵王面色平静,但目光却放射着光彩。
“此等歌舞场面,不宜将其献出。”嬴政平缓地说道,“不如还是等到酒宴完毕,再将献于岳丈。”
嬴政卖了个关子,反而勾起了赵王的好奇,不过赵王当然不好意思多问。
“既然如此,那寡人就拭目以待了。”赵王说道,“来,喝酒。”
嬴政举起酒爵,与赵王同饮。
李牧见嬴政喝酒喝的豪爽,不禁赞了一声,举杯再敬秦王。
嬴政同样一饮而尽了之后,说道:“素闻李牧将军有勇有谋,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今日一见,果然神武。”
“呵呵。”李牧笑着缓缓道,“秦王过奖。”
果然不骄不躁,气定神闲。
旁边的郭开也举起了酒爵,说道:“昔日一别,仿若昨日,如今秦王都已娶妻生子,郭开在此恭贺秦王了。”
“郭相请。”嬴政也端起酒爵,又是一干而尽。
余光中,嬴政注意到郭开的眼神,颇有深意。
嬴政放下酒爵,擦了擦嘴角,悠悠说道:“想来却也可笑,娶妻了但未成年,有子了竟未行冠礼。更可悲的是,好不容易做上了秦王,却有人说寡人并非嬴姓血脉。”
嬴政一边说,一边摇头,最后还叹了一口气。
看似自嘲,实则发难。
赵王好像早就预料到了嬴政会提及此事,也是一副无奈的表情,叹息着说道:“说来惭愧,你父王身在赵国的那几年,确实过的清苦,娶妻生子的时候先王他也并未大肆地操办,致使别有用心之徒四处散播谣言,可恨呐,可恨!”
赵王故意将最后两个字咬的很重。
“市井之徒,不足道矣。”嬴政很是大度地摆了摆手,说道,“寡人感兴趣的是,大秦的一个官宦,是否已经来到了赵国。”
赵王面露疑色道:“贤婿所指的,可是樊於期?”
又是明知故问。
嬴政板起了脸:“正是。”
其实嬴政并不急着找樊於期,纯属试探。
“他的确是来过赵国,不过,寡人直接将他哄走了。”赵王叹息道,“到现在,寡人还在后悔自己的妇人之仁,没有将他绑了送回秦国。”
郭开在一旁帮衬道:“当时吾王也是不想背负那落井下石之名,还望秦王莫要怪罪,不如,赵国马上派兵缉拿樊於期如何?”
嬴政笑了笑,说道:“既然是大秦的家事,就不劳赵国君臣费心了,寡人自会解决。”
“贤婿大度,寡人敬佩。”赵王又举起酒爵道,“寡人再敬秦王一杯。”
嬴政回敬举杯道:“岳丈请。”
两位君王又是一饮而尽。
“哈哈,痛快。”赵王说道,“秦赵两家王室,本就是同宗同源,都是嬴姓赵氏的子孙,本就应该互敬互爱,如今又喜结连理,更应该互相亲近,这百年间的恩恩怨怨,咱们休要再提,日后贤婿要是遇到什么困难,需要借兵的话也尽管开口。”
赵王当然知道嬴政现在最迫切的,便是拿回属于自己的王权,而自己拿着这个虚无的口径作筹码,自然划算的佷。
“岳丈若是能够这么想,那是小婿之福,大秦之福。”嬴政显得异常高兴,“小婿敬岳丈一杯。”
赵王举起酒爵,却已然喝的有些勉强。
赵国这边的赵嘉,李牧等人见嬴政开始回敬,又纷纷敬向嬴政。
一来二去,这场政治博弈逐渐地变成了拼酒大赛。
赵王因为上了年岁,有些不胜酒力,提前回去休息了。
李牧等人却不甘示弱地打算灌醉秦王。
然而,自称海量的李牧,如今却遇到了对手,还是一个以一敌众的对手。
习武之人,最怕的不是比自己厉害的对手,而是酒桌上遇到知己。
亲眼看见嬴政如此海量,李牧不由得发自心底的敬佩。
不过敬佩归敬佩,自己的酒量也确实有些不支了。
嬴政见此情形,知道也该就此收场了,于是打了个酒嗝说道:“寡人实在是喝不下了,此番斗酒,寡人认输。”
赵国的众人一听此言,却是如临大赦,于是纷纷夸起秦王的酒量来。
胡羽也怕双方比拼个两败俱伤,于是出来圆场,称她与秦王旅途劳顿,需要休息,便遣散了酒席。
胡羽曾经的寝宫早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成为了嬴政和胡羽的临时寝宫。
“王上,你没事吧。”胡羽搀扶着嬴政,问道。
嬴政笑嘻嘻地说道:“你看寡人,像不像有事的样子?”
胡羽看着嬴政酒红的脸,弱弱地说道:“像……”
嬴政又是刮了一下胡羽的鼻头,说道:“一会叫你看看寡人到底有没有事。”
胡羽:“……”
次日,直到接近晌午,赵王才传过话来,叫胡羽带着嬴政前去问安。
看来这赵王是真的上了年岁,不过喝醉了酒,便睡到日上三竿。
嬴政心中低念了一句,然后跟着胡羽去往赵王的寝宫。
“寡人昨日有些怠慢,还望贤婿莫要怪罪。”赵王的声音略显得有些虚弱。
嬴政仔细地看了看赵王的面色,隐约觉得这并非像是不胜酒力的缘故,但也并未多想,拱手说道:“岳丈哪里的话,嬴政也是酒多失言,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两个人又客套了几句,赵王才说道:“昨日,贤婿不是说有礼物要送与寡人,不知今日可否一睹为快?”
等的就是你这句。
嬴政拱手道:“那要劳烦让寡人的贴身近卫将礼物带进宫中,以供岳丈观赏。”
“这有何难。”说罢,赵王像旁边比了个手势。
嬴政也在一个贴身侍婢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这侍婢便走出了寝宫的大门。
不多时,只见两个身着秦国宫廷禁卫服饰的壮汉走进了赵王的寝宫,其中一个还背着一个大木箱。
这两个人,便是二更、三更兄弟俩。
二更将木箱放到地上,随之将其打开,从中拿出一个物件。
只见这个物件,类似盾牌的形状,前有矛刺,下有弯钩,左右还有锋利的盾刃,银白的色泽正耀出刺目的寒光。
“岳丈大人,这便是小婿带来的礼物,”嬴政站起身来,走到二更的身边说道,“此物乃天赐神兵,名曰——‘我器’。”
听闻此言,赵王本就有些虚弱的身躯为之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