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角镇纸坚硬无比,太子的额角顿时又多了一道淤青。
但他不敢叫疼,跪姿倒是越发虔诚。事到如今,只能寄望自己良好的认罪态度能让康熙从轻发落了。
他悔啊,悔得肠子都快青了。当时明明都弄到机会出宫了,只要拿到钱,他就能逍遥自在地过完下半辈子。怎么突然就色迷心窍了呢?还为此折进去一条腿。
他跪得虔诚,康熙却不想看了,这么多年的教导,该说的话他早已说了无数遍。胤礽但凡能听进去三分,都干不出这样的事儿来。
两次造反,还违背伦理纲常对亲弟弟下手,他对他的耐心已被失望耗尽。
挥了挥手,两名暗卫便从梁上跃下,将废太子拖了下去。
第二日早朝,康熙便宣布,废太子胤礽不尽职,不修德,深负朕望。即日起迁往咸安宫,终身不得踏出半步。
诏书扬扬洒洒写了三大页,历数废太子这些年所办的错事,梁九功念得口干舌燥才堪堪念完。他正想着赶紧散朝好去寻口水喝,便见已经七十五高龄的太子太傅王彥站了出来,顿时暗叫不好。
说句大不敬的话,这老头几乎是将太子当自己儿子在疼,眼见他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哪能忍气吞声:“皇上,关于太子被废,老臣有话说。”
康熙眉心跳了跳:“讲。”
“太子胤礽的确有错,但老臣认为,其罪不当被圈禁。皇上以仁德治天下,对自己儿子却从重惩处,是为不慈。还请皇上三思,对太子胤礽从轻发落。”
康熙摸了摸拇指上的碧玉扳指,沉声问道:“那依王爱卿之意,如何处罚才不叫重?”
王彥道:“太子还年轻,年轻人难免犯错,还请皇上再给太子一次机会。他虽有错,但错不在他一人;太子虽有过,但过不至于被废。”
满朝静默了一会儿,凌文浩哧笑一声:“王大人,废太子胤礽将平叛的军队用来逼宫,至哈密于不顾,至朝庭的利益于不顾,是为不忠;领兵谋反,逼迫君父禅位是为不孝。这等不忠不孝之人还不废,留着他再造一次反吗?”
王彥脸皮一僵,别的不说,太子造反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凌文浩道:“谋反乃诛灭九族之重罪,千刀万剐都是轻的,皇上只判其圈禁,你老还嫌这惩罚过重?”
王彥脖子一梗:“皇上说太子不尽职,老臣请问,自太子辅政以来,六部公卿有几人尽职辅佐太子善为谋政?太子说太子不修德,上书房几位重臣都有匡正德失的职责,张廷玉,庄亲王、马齐等人又几时对太子赞善匡失?诸位皇子,除一二人辅助太子理政,其余的阿哥们谁不是各自为政,阴为绊阻,甚至有大阿哥这等暗中魇镇者。皇上不教而诛,说到底,太子会造反,都是被逼的。”
康熙还未说话,张廷玉便大声喝道:“满口胡言。”
他出列给康熙做了一揖,便转身对着王彥道:“所有皇子中,废太子所受皇上教育最多。延请名师大儒,晚间更亲自教导其功课。年纪轻轻便多有监国理事之机,但废太子呢?他做了什么?扶植贪官,卖官鬻爵、贪污敛财。康熙四十三年的皇河贪腐,江南暗中加重的税赋。康熙四十七年,他着凌普领兵冲进皇上养病的畅春园。皇上没给他机会吗?给了,是他自己不知珍惜,竟借着领兵出征之机再次造反,这样的太子你却让皇上手下留情,这便是你王大儒所执之教吗?”
“好。”张廷玉话音刚落,便有大臣为他鼓起了掌。
王彥一张脸涨得通红,只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皇上,老臣是太子的师傅,未将其教好是老臣失职,请皇上赐臣死罪吧。”
张廷玉嗤笑一声:“王大人辱骂皇上“不教而诛”,是为不忠,皇上善待谏臣,不斩言官。你却自求领死,是陷皇上于不义。”
王彥虽满腹经纶,但于诡辩方面,显然不是张廷玉的对手,加上不占理,很快被压制得死死的。便连以死铭志都没得机会,当即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康熙着人将他抬下去,请来太医医治。
王彥是当世大儒,师随王明阳。虽没什么太大的权力,声望却颇高,平时亦得康熙看重。眼见他都铩羽而归,其他太子党哪还敢开口。
造反这种罪名,便是皇子沾上都落不着好,更何况他们这些小鱼小虾。
皇上的确是仁君,可他能容忍儿子造反已是心胸开阔,难不成还指望他原谅跟着造反的臣子?更何况,朝中还有个最喜抄家的敦郡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