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皖从山城回来,从朝天门码头出发,沿着水路向东,途径岳阳,赤壁,武昌等沿江城市,犹记得那时正值南北湘省大战,难民沿着江岸,黑压压的一片,往武昌逃难。
北军在湘省战场打的南军丢盔弃甲,闻风而逃,眼看形式一片大好,段总趁机来了一趟南游,对外宣称是视察战况。
后来,段总匆匆回了首都,意识到自己被冯老总和虎变将军曹锟坑了,湘省大军在形势大好的情况下,止步沙市,兵而不发。
接下来就出现了段总借款以及与曰本人签十二条共同防御密约,这两件事被人被曝光了出来,从而引发了首都各大学校的抗议,幸亏及时公布了条约内容,乃是对外,非对内,才平息了这一场风波。
然而,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这不,汤皖正在为钱发愁的时候,突兀的收到了一封来自沪市寄来信件,寄件人是沪市轮船招商局负责人孙之瑛。
轮船招商局是清廷时期创建的,主要在长江水道运输货物与旅客,旗下有二十一条新旧轮船,汤皖从山城回来,就是坐的轮船招商局的船,价格便宜比洋人的船便宜不少,就是条件不怎么好。
汤皖诈一看手里的信,还以为是寄错了人,因为汤皖貌似和轮船招商局没有任何关联,怎么得他们的信件呢?
好奇之下,打开了这一封信,遍观之后,顿觉得汗毛林立,背后袭来一股冷气,心里又蓦的起了一丝无名怒火。
段总南巡,在汉口开了一个庆功会,庆祝北军勇猛,湘省大胜,下午的时候准备乘坐“楚泰”号军舰去往金陵,与苏省督军李纯会面,途中有“楚才”与“楚谦”两艘护卫舰护航。
这时,从沪市出发的轮船招商局“江宽”号,满负荷运载,大约载有千人之多,沿江而上,预定开往武昌。
是夜,风雨大作,江面混沌一片,雨雾弥漫,视野不清,老式轮船“江宽号”与护卫舰“楚才号”相遇在一处名为道家矶的江面,“楚才号”的船头直接撞向了“江宽号”的左舷腹部,其势甚猛,“江宽号”船体当场破裂,顺流了几百米之后,沉没在距江岸大约两百米的江面。
然而事故发生时,段总乘坐的“楚泰号”与护卫舰“楚谦号”,与被撞的“江宽号”不过五百米远,竟然没有施救落水者,反而径直向下游驶去。
而肇事船只护卫舰“楚才号”,面对江面上密密麻麻的求救落水者,非但没有放下救生艇施救,反而向呼救的落水者开枪射击,没有丝毫人性可言。
幸亏“江宽号”与“楚才号”的相撞时,产生了巨大的声响,以及火光冲天,响彻整个江面,惊喜了沿岸停泊船家,许多船民冒着风雨,驾驶着小渔船前去营救落水者,还有沿岸工厂的拖船等。
但事故是发生在夜间,风雨交加,又兼大雾弥漫,并且事故地点距离江岸有两百米之远,给营救极大的增加了难度。
轮船招商局负责人孙之瑛在给汤皖写的信中,提及登记溺亡者达七百人之多,其中还未包含那些没有买票或者上了船在买票的乘客,其实际溺亡者远超七百人。
距离这起特大江难事故发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期间首都没有收到一点风声,如若不是收到了这样一封信,还不知衙门要隐瞒到何时?
整整七百多条江底冤魂,定是有人要刻意抹去他们存在的痕迹,尤其是“楚才号”上的船员,不仅不施救,反而射击落水者,真乃有违人道。
汤皖捏着信,心情很沉重,杯子里的茶水寡淡无味,刚好湘灵出来了,见先生面色阴郁,心有所感,忙不迭问道:
“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汤皖喘着粗气,并未多语,递过了信件,湘灵看完之后,沉寂了,片刻之后,注视着信件落款人,问道:
“先生认识孙先生?”
汤皖摇摇头,干脆答道:
“不认识,但是不妨碍我知道这件事,人神公愤。”
湘灵又问:“先生,意欲如何做?”
汤皖继续摇头,尚存的理智告诉汤皖,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还有孙之瑛为何独独找上自己,而不是找别人?找上自己又想做什么?为他主持正义?
汤皖如今一心只想搞钱,不想跟高位上的那些人扯上一点关系,但面对找上门的七百多无辜冤魂,又岂能视若无睹?
汤皖在沉思,既然找上了门,那就一定得管,即使管不了,该发声的还是要发声,如若不然,不如当一个哑巴。
只是该如何去管,这里面会不会有隐情,真实的情况是不是如这封信上所说?还有那“楚才号”上的船员为何不救人,反而要射击?
幸好湘灵及时提醒道:
“先生,不妨问问菊长,他一定知道实情,弄清楚了,在过问也不迟。”
“对!”汤皖抚额长叹,连忙写了一封信,招来了大牛,让其送给菊长,真相如何,静等菊长前来便知。
汤皖一直在院里等,傍晚的时候菊长来了,一进门大桑门就咋咋呼呼道:
“日踏马的,啥事儿,搞这么急?”
菊长穿的正装,不是常服,可见应该是在执行任务,进了棚子,摘了帽子,就自顾自的倒起了茶水,忽见汤皖面色阴沉,疑问道:
“怎的?又惹了什么事?要让劳资擦屁股?”
“江宽号在汉口那里沉了,死了七百多人,是不是真的?”汤皖开门见山道。
菊长的嘴角忽然抽动了一下,意外道:“和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你也要管?你能管得过来么?还有你凭什么去管?”
“唉........”汤皖从菊长的口气中,几乎已经确定了这件事是真的,只是被封住了口舌,外人尚且未知而已。
“我们普通老百姓当然管不着,但是这件事应该被人知道,而不是捂着。试问,那江底的七百多条冤魂难道就没个说法么?”
“还有‘楚才号’上的船员射击落水者,难道不该被惩罚么?如果这件事不得到一个公正透明的解决,那么这还是一个国家么?”
汤皖忍着悲痛,质问道:“菊长,我们到底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见死不救,反而再踩一脚么?”
菊长沉默了老半天,枯寂的喝了一口茶后,面对汤皖明晃晃的质问,无奈的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呼!”汤皖的心脏莫名的刺痛了,相信任何一个人听闻这件事,心脏都会被刺痛,简直骇天下之大闻,**裸的现实触目惊心。
菊长还欲再提示一些这其中的隐晦点,但是汤皖却是忽然不想再听了,无非是一帮人内斗而已,只要确认了这件事是真实发生的就行。
那些个内幕,隐晦不过是斗争者开脱的理由,以此为犯下的罪行开脱,殊不知,老百姓就乘个船而已,招谁惹谁了,凭白无辜丢了命,难道不应该有个说法的吗?
菊长走后不久,陈学长来了,手里同样捏着一封信,汤皖瞬间明白了,怕是轮船招商局负责人孙之瑛实在没法了,挨个给首都有名望的人寄信,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呦呵一声。
否则这起事故,也不会都过了一周,也没个消息透露出来,真是实在没法了啊........
这个草菅人命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