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小太监进了太极殿,毛四五领头走在前面,稍一回头发现赵四已经落自己两步远了,眼睛一瞪,示意他赶紧跟上。
赵四害怕,这辈子达官贵人没见过几个,之前见了个杨公爷,如今居然还进宫见皇帝了。
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兴奋的是自己能见到天颜,天下百姓能有几个有这个福气?紧张的是自己一个乡野小民,啥规矩都不懂,万一说错话做错事,被一刀咔嚓了怎么办?
赵四脖子一凉,摸了摸还在,看见毛四五在冲自己凶神恶煞的挤眉弄眼,不知为何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陛下,人来了。”
小太监尖着嗓子说完,便恭恭敬敬退出去了。
毛四五战战兢兢的拉着赵四,缩着脑袋壮着胆子环伺一周,发现这里的贵人们一个个不怒自威,身上浑然天成的一股摄人气息,当下便扑通一声跪下了。
看出他们害怕,李世民坐在龙椅上淡淡的道:“不必惊慌,朕问你们,河南府所发生之事可是真的?”
魏征走下去,看向他们,道:“陛下问话,如实答来!”
被唬了一跳,毛四五忙道:“小的几人便是河南府过来的人证,各位大人,姓田的快把我们逼死了!”
毛四五没文化,说的话简单粗暴,对着李世民喊大人,放眼天下他也算是头一号人物,但是现在没人有心思追究他的问题。
房玄龄道:“你仔细说说,究竟是怎么个逼法?”
“是是是……”
毛四五点头如捣蒜,见皇帝跟房玄龄的态度都很好,心里也定了几分,便滔滔不绝的将实情说了一遍,说到愤恨处,跟着一道来的几人也忍不住插嘴。说到最后,太极殿中便只剩下义愤填膺的控诉,田牧守祖宗十八代都被翻出来骂了一遍,眼看词汇越发粗鄙,这里又是御前,魏征生怕他们过火惹了圣怒,忙道:“好了,讲的差不多了。”
毛四五正准备骂田牧守生儿子没屁·眼,话还没说完就被魏征堵了回去,讪讪的忙闭上嘴。
毛四五闭了嘴,太极殿里就静悄悄的。
李世民在生气,而且快要气得背过气去了。
好一个牧守啊!
李世民胸中气闷,想骂两句,但是憋到最后也只蹦出来‘放肆’二字,这跟毛四五比起来,等级太低,都不够虐的。
骂人怎么能这么斯文呢?
本来就是要泄愤,让对方不爽的,这么斯斯文文没气到别人,反而气到自己,毛四五撇撇嘴,脚底生疮背后流脓,娶媳妇跟人跑,生娃是隔壁的,老娘死了被人刨坟鞭尸扔河里,想多少他都能蹦出来,但是‘放肆’这俩字,还没挠痒痒来的有感觉。
见状,长孙无忌等人却连连高呼陛下息怒,魏征也道:“陛下息怒,容臣再问一句。”
李世民抬手一摆,示意他继续。
魏征看向刘谦,道:“人证已经有了,物证呢?”
刘谦二话不说从怀里把田牧守那些信件取出来,黄玉接过递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仿佛还嫌气不够一样,把每封信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一炷香后,正等着李世民发火的众人,却突然听到李世民一声冷笑,然后就把信纸放下了。
“陛下……”房玄龄试探的问道。
李世民幽幽道:“这事朕已有定夺,既然河南府牧守已经押解进京,便明日推城门口问斩,黄玉,传周言敬。”
众人一愣,不是在说河南府牧守一案吗?好端端传周言敬干什么?
宫里旨意到的时候,周言敬正在国报司里整理材料,这几天乃是科举报名的时候,许多贡生进京,长安城中一片祥和,而且这批贡生中有不少是出生新世学院的,柳之允和章蒙等人也在其中,他得抓紧时间把稿子整理成版才行,这可是件大事情。
正跟人说着话,周言敬便被急急叫进了皇宫。
等到了太极殿,发现几位相爷都在,心略一沉,便跪倒在地。
“周卿,起来吧。”
李世民刚说完,便让黄玉将案台上的书信给了周言敬。
周言敬一头雾水,等接过来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双手颤抖。
“这……这等同于谋逆大罪啊!”
在震惊的同时,周言敬也明白李世民的意思,这是让他将博陵崔氏和卢氏之间的勾当公之于众,这可是件大案,比科举更更加震撼!
卢氏叛军勾结朝中恶员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天怒人怨,人人得而诛之!
愤怒之下,周言敬立刻想到的,便是将此事影响力扩散到最大化,只有这样百姓才能知道这些世家门阀都在干什么勾当!
李世民现在非但不怒,反而心情有些不错,见周言敬神情几番轮转,便知道他明白该怎么做了,便道:“朕已经决策,明日城门口问斩。”
周言敬抬头,更加明白李世民什么意思了。
连最后的判决都告诉他了,这明摆着就是要百姓都知道这件事,而且让百姓去看,让他们知道朝廷对这种欺压百姓的狗官是什么样的态度!
周言敬很激动,连连告退拿着书信出了皇宫,回到国报司,都没跟旁人说什么,便独自闭关研究起来。
舆论的力量,周言敬在这段时间就已经领会到了。
如今,在长安城中,只要认字的人家都会看报纸,不认字的也会听别人读,从报纸中获取信息,并跟身边的人进行交流,逐渐形成了一股新的风潮。
而这些信息都是周言敬想让他们看到的,或者换句话说,是李世民想让百姓知道的。
从朝廷出兵镇压叛乱乃是正义之师,卢氏门阀叛乱似乎有勾结其他世家倾向,到如今证据确凿,门阀勾结甚至浸透到朝廷之中,残害百姓至此,只要将消息放出去,定然会成为近期舆论中心。
周言敬很激动,这次若是将消息报道好了,在舆论名声上对门阀世家而言,绝对是一次重创!
周言敬奋笔疾书,时而热血沸腾,时而义愤填膺,时而叹息不止,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用了他两个时辰,等稿子完结,一比对,竟然要占用两个版面,这可如何是好?
正惆怅,门外进来梁主笔,放下一盏酒,调侃道:“执监又得了什么劲爆的消息?我跟齐兄整理完了书稿,正准备约酒,想叫上执监,不想执监房门紧闭,却是进不来了。”
周言敬笑笑:“吃酒你们怕是吃不成了,快来看看这个。”
将文章递过去,梁主笔静心看下来,待看完,已是激动不已。
“这可是一个好机会,民心难聚,一旦打散了,便如瓷器般难以聚拢,即使聚拢了,也少不得有裂痕,终究比不上原来的,此事一发,卢氏毁矣!”
见他也这么说,周言敬心情愉悦,颔首道:“此事篇幅较长,需占用两个版面,且需要在明日发出才可。”
梁主笔连连点头,又叫人将齐主笔唤来,三人在屋内商议片刻后,修了文稿,亲自盯着排版印刷,生怕出什么错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