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我杀的。 房间的气氛骤变,严肃的询问变得有些荒诞而诡异。 希琳的表情管理彻底失控,如果不是宁封的手掌一直在她肩上按着的话,她一定会回过头去,看看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宁封的话一说出口,就连乌鸦面具下的表情也有些改变。 将造成了重大危害的犯人绳之以法, 甚至是提前击毙,从作为一名守望者的角度来说,没有任何的问题。 但关键在于,宁封他们之间的关系。 养父与养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父子关系。 就算宁封做的是对的,但肯定也会有人会把他的决断当作是弑亲来看待。 他不是没有见过那些疯狂的弑亲弑父的人,但那些人都是在一种精神不正常的状态下做出的那种决定。 而现在的宁封却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甚至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毫无悔意。 迟疑了一下, 乌鸦接着问道: “你们之间的关系,不好吗?” 像是曾经遭受过虐待,终于在有了力量之后奋起反击,这样的展开,他觉得还比较合理。 然后宁封的回答再一次让他陷入了沉默。 “不,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的关系很好,真的很好。” “他是一位合格的养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任何的偏见,全心全意地照顾着我们。” 认真的思索着,宁封的表情不带任何的嘲笑意味,反倒是细细列举了李天都在他心中的形象。 “从物质上,他并没有给予我们超出日常所需的财富,但同样也并没有苛求我们的生活。” “从精神上,无论我们有怎样的问题, 怎样的烦恼,他都会细细的倾听,并且给出他的建议。” “他当时在用着自己的方法,想要给予一个我们正常平稳的生活,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我很感激他,发自真心的。” 从一个养父的角度来讲,李天都做到的是完美的。 这些并不是反讽,这都是他发自内心的表达。 沉默。 乌鸦和希琳在这时都陷入了沉默。 因为能够感受到宁封心中对李天都的感激,他对那种情感毫无掩饰。 但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是不明白宁封到底为什么能这样平静的说出那样的话。 隐隐的,他们都感觉到了一丝宁封心中隐藏极深的疯狂。 终归还是见过类似的场面比较多,乌鸦率先恢复了精神,问道: “那你为什么会动手?” 是啊,为什么? 希琳同样想问,这个时候也集中力精神,努力感知身后的细节。 平静中甚至带着一些奇怪的意味,宁封看着乌鸦多打量了几眼,然后说道: “为什么?这还用说吗?” “因为他犯下了罪过。” 脸上的笑容敛去,宁封平静地像是个理智的机器, 轻声回答着: “曾经的功绩和他犯下的罪过并不能相抵,他理应受到赞美,也同样应当受到惩罚。” “我觉得,关于这一点,来自审判所的您,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其中的关联才对。” 乌鸦现在只感觉心里很麻。 这些事情他当然清楚,而且是每个月都要温习一遍。 这些道理他都懂,可大义灭亲这种事情说的简单,但到了最后真的能做到的能有几人呢? 这个宁封,是个狠人。 将乌鸦的沉默当做了默认,宁封接着说道: “而且,还有另外一点,那时的他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 “他受到了腐化和蛊惑,曾经的他已经死在十年前了。” 补充着,宁封表演着,完善着自己的演出,继续说道: “另外,我刚才说他最后是自杀的,其实也不完全算是谎言。” “在看到我之后,他的意识出现了清醒,展现出了极大的混乱,疯狂地攻击着周遭,消耗着力量。” “而在耗尽力量的最后,他依旧在和疯狂做斗争,任由我的武器贯穿了他的身体。” “我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自杀。” 宁封的话已经说完,他将剩下的空间交给对方来消化,他轻轻地饮了一口茶。 我的表演,已经结束了。 偌大的空间,显得格外的沉默。 希琳的情绪在最开始的冲击之后已经恢复了平静,他能从宁封的手掌中感受到那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没有任何她担心的疯狂和气急败坏。 或许,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方便在这个时候说? 她沉默着,低头喝起了茶。 而乌鸦也同样沉默。 虽然他在希琳出现之后,就知道这次的任务可能会出现一些波折,但是没有想到波折会这么大。 看着宁封,不知为何,乌鸦有一种感觉。 眼前这个谈笑自若,微笑着品茶的男人给了他一种和审判所中那些裁决官一样的感觉。 冰冷而理智。 而且微笑着的宁封,似乎比那些一直绷着脸沉默寡言的家伙更加的可怕。 呼…… 没有再询问,乌鸦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残破的笔记本,快速的写着,然后问道: “你能否保证以上所说的都是真实的吗?” “可以保证,从我的角度来说……这些事情并无虚假。” 嗡。 宁封说完,乌鸦刚才撰写的文字就开始亮起光芒,最后化作了一个特殊的符号融进了笔记本里。 而这个反应,意味着宁封所说的,正如他所想的一样,毫无谎言。 没有说话,乌鸦透过面具,仔细地打量着宁封。 而宁封也平静地回望着他,甚至提了提茶杯微笑了一下。 最终还是乌鸦选择了退让,他点了点头没有评价什么,将笔记本收起。 “最后,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比如说他对你曾经说了一些什么信息吗?” 就是现在! 一直等待这个机会的宁封故作沉思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他那时陷入了混乱,口中的话语几乎没有连贯,不过他在最后的时候,似乎跟我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他说……” 认真地,宁封将这个一直压在自己心头的秘密说了出来。 “神灵们就要复苏了。” 意外的,乌鸦的态度并没有宁封想象中的那么强烈,他只是习惯性的点了点头。 有些奇怪,但想了一下,宁封很快就了然了。 不要忘记李天都现在的身份,他只是一个穷途末路的叛节者,一个被神灵腐化的邪神信徒。 他的口中就算说什么“世界末日即将到来!”,这种奇怪的话,也不会有人意外。 更何况,就算他真的看到了什么,未来也未必会按照他看到的发展去进行。 位阶不到,很多事情就没有办法完全理解。 但不管如何,总算是借着已经逝去的李天都的口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了守望会。 至于他们信不信,信多少,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总归是,比没有任何准备是要强一些的。 “好,感谢您的协助。” 想了想,乌鸦从衣服的内衬中取出了一个特殊的徽章,轻轻抛给了宁封。 下意识接住,宁封将那个银制质感的徽章握到了手里。 重量几乎没有,入手的触感带着些滑腻,图案是一只无目的乌鸦。 那是审判所的标志。 “这是一个联系方式,只要捏碎他,我们会在合理范围内给你提供一些信息。” 如果说守望会中哪个组织拥有最多的信息储备? 从各种各样人的口中强行获取知识,搜集了各种隐秘消息的审判所绝对能排到前三。 而在能够在合理范围内获得一次信息上的帮助,这个徽章绝对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道具。 自然,并不是每一位协助调查的守望者都能获得这个道具。 这是一个投资。 如果宁封只是一个普通的一阶觉醒者的话,乌鸦自然不会抛出自己的橄榄枝。 但背靠着传奇职业者的宁封,他的未来前景绝对是不一样的,一个前期的投资是稳赚不亏的。 就算他最后在半路上因为某些原因而英年早逝,乌鸦和希琳这位传奇的善缘已经结下了,也是不亏的。 那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他最多只会给宁封一个铜制的徽章,但他现在给出的却是银质的徽章。 因为宁封给他的感觉,因为心中的一种直觉,他觉得未来还可能会和宁封再次相遇。 更是因为,他觉得以宁封处事的性格,在未来很可能会被审判所吸纳…… 没有故意推辞,宁封欣然接受了乌鸦的赠与。 “那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感谢阁下的配合。” 任务结束,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还和一位传奇结下善缘,已经很好了。 最后冲着希琳点了点头,乌鸦的身影残影般闪烁一下,下一秒越过长长的走廊出现在了门外。 摘下帽子,乌鸦一边俯身行礼,身影渐渐消散。 哐。 大门关闭,空间中再次剩下来宁封和希琳二人,似乎一切都回归了正常的发展。 宁封赴约而来,两人在房间中品茶说些什么…… 但宁封没有乖乖坐回位子上,而是依旧站在希琳的身后。 将茶杯放下,他用双手轻轻按在了希琳的肩膀上,缓慢的按捏。 低头看着没有反抗,有些沉默的希琳,宁封轻笑着开口问道: “你是在失望吗?” “突然发现我和你想的有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