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若浩荡天声,天下可闻!
并不洪亮的声音在此刻却传遍了离道大地,三殿五城一百零州,尽皆响彻!
那一刻,提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无论是草木还是石头,一一俯身!
那一刻,离王回归,太阳的光辉不及之,明月的皎洁不及之,星海的浩瀚亦不及之!
沉默的大地上,响起了歌声。
不知从哪个角落起,有人哼唱起晦涩的古老的歌谣。随后,越来越多的人附和起来。
似唱似颂,苍茫渺远,徐徐回荡。
彷若将所闻之人带去了那个黑暗的年代,亲眼见证一百零八古仙肆虐;亲眼见证道统加冕于王;亲眼见证那伟岸的身影饮酒高歌,屠戮仙神;亲眼见证属于人道的火把熊熊燃起!
于是,万灵拱卫,星月拜服。
此时此刻,天上地下,彷若唯有那一道身影,当空屹立!
这便是“王”!
这便是由整个离道的道统所加冕的离道之王——南昊!
自此时起,离王宫立于天上,王立于天上,当得再演万古盛世繁华!
天殿之外,望着天穹上那熟悉的年轻的身影,江南心头惊喜之余,不由亦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强大,如此恐怖,如此……让他感到战栗!
先前,在经历过七仙会武击败天阙五方军合万为一的五方圣戟以后,江南曾认为自己哪怕是在这群星璀璨的仙土,也算得上“强大”。
心中自信,一度略显膨胀。
并且,还因为先前以钉头七箭抹杀过乾主一抹神识,给了他一种错觉。
——似乎所谓的“王”,也不过如此。
但直到离王开始重融道统,那深埋于地下的气息方才给他当头一击,让他知晓,他与“王”之间仍有着巨大的差距。
可即便偷如此,即便他的心头已有所准备了。
当如今真正见到离王南昊之时,他仍感到……离谱。
两者之间,甚至已不能再称之为差距,而是彷若不可逾越的天堑鸿沟那般!
甚至,恐怕比之仙凡之别,还要恐怖。
此刻,江南有一种感觉——倘若他现在和离王动手,哪怕是底牌尽出,新世界加身,恐怕都无法伤到对方一根毫毛。
而对方要毁灭他,就好似只需轻轻动一动手指。
就是这样的云泥之别!
望见江南骇然的神色,秦梓苍开口问道,“冕下,怎么了?”
良久,江南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摇头,“没事,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陛下如此强大……”
秦梓苍与郀阖对视一眼,眉宇之间露出一丝了然之色。
在他们看来,江南作为万万年也不一定能出一个的绝顶天骄,自然是心气高傲,眼高于顶的。
如今见到离王这般降维打击一般的存在,会感到颓丧挫败,也属正常。
郀阖叹了口气,安慰道,“冕下不必妄自菲薄,你已是无尽时光中方才可能出现一位的天纵之资,如此年轻,便已拥有突破战仙之能,亦是可敬,可畏。”
江南没回答,顿了顿,反而问道,“那……陛下和乾主这般存在呢?”
郀阖一愣,良久苦笑道:“您何必与他们去比呢?那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秦梓苍亦是叹息一声,“郀阖说的不错,有些人生来便不是与吾等同一层次的存在——那被一道之道统所青睐的天上之人,又如何是人之力可望其项背的呢?”
然后,他郑重地望着江南,“冕下,您需牢记——仙境,便已是人的终点,再往上便只有道统加持,方可称为仙上之仙。倘若执意以人之力窥仙上之道,唯有毁灭一途!”
“不错。”郀阖叹了口气,面色严肃,“这般孽障事,在离宫是有过先例的,后果……惨不忍睹。”
最后,见江南彷佛听进去了,两位仙人方才松了口气。
——江南作为下一任“王”的人选,是有可能成就仙上之仙的。大可不必操之过急,入了歧道,毁了大好前程。
可是,江南可不知道“王”之继任的事儿。
在见到离王以后,他心头迫切地升起一股危机感——毕竟,自己以后可是要和乾主对着干的。
离王未出关时,他还有些信心——倘若在战场中遇上了乾主,哪怕不敌,跑路应该是没问题的。
但现在,他深刻的体会到——如果乾主和眼前的离王一般强大,那么一旦遭遇,他只有死路一条!
更不要说,作为最为古老的一道之主,乾主比半路出家的南昊可要年长了无数岁月——无数年前,倘若乾离大战的主战场不是在离道,离王没有占据地利之势,那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而秦梓苍和郀阖的提醒,江南也压根儿没听进去。
或许,“仙”真的就是人的极限,但并不是他江南的。
——他与无数所修的道,本就大相径庭。
这一刻,出于那股恐怖的危机感,江南迫切地想要再寻下一个点燃青灯之地。
于是,那眼中的坚定之色落在两位仙人眼中,让他们不由心头一个咯噔!
而当秦梓苍与郀阖还准备劝他两句的时候,那被日月星辰拱卫着的离王,突然抬起手来。
那两只略显瘦削的手掌,却彷佛遮挡了天穹那般,又彷佛其中本就蕴含天地万物,日月星辰!
然后,离王右手在上,左手在下,缓缓合拢。
——明明只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动作,但江南等人却只感到头皮发麻!
那浩渺苍茫的道统的气息再度显露出一缕来,却彷若巍峨的万万重山岳一般,沉沉压在所有“仙”境存在的心头!
而随着离王的双手的动作,整个离道的天地彷佛都随着动了起来!
虚空之中,响起遥远而隆隆的巨响之声!
然后,那年轻的身影说话了,
“天地……当合。”
声音不大,就像是平静的命令那样。
然后,天地就真的相合了。
——当然,并非众人眼前的天地。而是相隔无数万里之距的大州边缘,那些数十仙人鏖战镇守十多年都没有任何办法的葬海裂缝!
.
半刻钟前。
云州,极北之地,荒芜海域。
葬海裂缝,仍旧十年如一日,时而平静,时而喷涌出魔潮,就跟女子的心思一样,捉摸不定。
“如果它也能像女子一样温柔,那就更好了。”
巨大的九尾天狐盘坐在汪洋之上,双目紧闭,背后九条巨大的狐尾宛如自动寻踪那样,一旦有魔潮袭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扇回去。
“至少人类的姑娘给点首饰珠宝就能哄好,不至于让本座十年都枯座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孤九尾闷声闷气道。
“那也要分人。”蕲休一脸正色,“像宫主大人,就不是珠宝首饰能哄的。”
“……”孤九尾眼睛睁开一条缝来,“她也算姑娘?”
蕲休:“……”
不理会他了。
总而言之,一人一狐加上一头古仙的灵魂,已在此地镇守了十年多。
对于仙人这等存在来说,十年光阴,转瞬即逝,所以蕲休一直以来都表现得相当平静。
但奈何孤九尾是和闲不住的主儿,待在同一个地方十年,那可是差点儿要了他的老命。
“陛下啊……您老何时才能出关啊……”巨大的狐狸仰天长叹。
蕲休和蜃龙依旧没理会他。
——这已经是孤九尾今年底七百三十二次发牢骚了,他们习惯了,说过就过了。
但这一次,却似乎并不一样。
就像回应狐九尾的呼喊那般。
天穹,震动起来。
漆黑的夜里,突然日光万丈!
以完全不符合天地规律的运转那般,日月同天,群星闪耀!
当那股熟悉而陌生的气息赫然闯进他们的感知的时候,蕲休与狐九尾的脸上刹那之间,热泪盈眶!
“陛下……醒了!”
巨大的狐狸深吸一口气,一声大吼,引得海浪翻腾,天地动荡!
狂喜!
当然,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离王复苏本身,又有多少是因为终于不用守着这破地方枯座,那就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而一旁的蜃龙的灵魂,也目露一抹复杂之色,“是南昊啊……好久不见了。”
紧接着,他们便听到了声音。
“天地……当合。”
那一瞬间,加冕与离王身上的离道道统,煌然运转起来!
无边无垠的仙土离道,就彷若沙盘那样,被轻易地扭动起来!
而蕲休眼前,那横亘万里的、宛如深渊一般的葬海裂缝,在两位仙人无论如何施为之下也无法闭合的葬海裂缝,此刻却彷若被一股无形的,恐怖的力量所把持那样!
冷漠、粗暴、蛮横地……合拢!
此时,正值一股魔潮奔涌来袭,欲从那混沌之中肆虐现世。但当那浩荡的洪流涌到正缓缓闭合的葬海裂时,却彷佛突然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那般!
惶恐退避!
蕲休与狐九尾都愣住了。
在他们习惯的认知里……魔潮难道不是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神智么?
为何……会自行退避?
蕲休舔了舔嘴唇,只感觉唇齿干涩,“只能说不愧是陛下……连死物品一般的葬海,亦不得不退避之。”
只是,一人一狐都未曾注意到的是,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古仙蜃龙目光闪动了一下,彷佛有什么不同的见解。
但最后,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后,三尊存在便眼睁睁地看着——这肆虐了十余年的葬海裂缝,轰然闭合!
两位天殿战仙数十年都无法做到的事,那位离王仅是一句话,一个动作,便轻易做成!
“别感慨了!”
狐九尾欢呼一声,荡是漫天烟云,烟云之间,化作人身走出,喜道,“走了!回家!”
话音落下,俩人带起灵魂状态的蜃龙,化作流光而去!
与此同时,相同的事还在各个大州葬海裂缝之地发生着——一条条葬海裂缝,被离王用离道道统野蛮地闭合!
然后,一尊尊仙人驾驭风雷,踏着星月,在离道的天穹上化作一道道绚烂的流光!
群仙归位!
.
天殿。
随手关闭葬海裂缝后,离王自那巍峨天宫之上走下。
仅是步履轻迈,下一刻便已来到江南三人身旁。
那一刻,三人连连行礼,“恭迎陛下!”
离王却摆了摆手,望着三人,“这些年来,辛苦你们了。”
他指的自然便是诸多仙人镇压葬海,离宫全部事务都积压在一起落在了几人头上。
而此刻,秦梓苍和郀阖深吸一口气,对视一眼——无论十年来多么辛苦,有陛下这一句,就已足够了!
唯独江南,有些心虚。
——这十年来,他除了派六目碧蚺去接了辛月仙子的转世之身在,剩下时间可是实实在在的甩手掌柜。可以说,闲得都快长蘑孤了,要不然也不至于把陈月丫头各种糗事都记录下来……
“咳咳,应当的,应当的。”江南咳嗽了两声,“这是臣等应当做的,陛下太客气了!”
秦梓苍:“……”
郀阖:“……”
——这人能不能要点脸?
而离王自然也是知晓江南的情况,笑了笑,没说话。
突然,他眉头一皱,看向江南手中未曾来得及收起的留影水晶,“这莫非是你特意用来记录朕归来之时?”
话音落下,江南脸色一僵,气氛略显尴尬。
他实在没好意思说,这是用来记录您乖徒儿的丑照。
郀阖倒是哼了一声,“陛下,江南冕下与秦梓苍二人幼稚至极,为老不尊……”
然后,他巴拉巴拉便将俩人计划捉弄辛月仙子的事儿捅了出去。
秦梓苍狠狠瞪了他一眼,脸色难堪,“陛下,臣……臣不过是从犯……一切都是冕下的意思!”
江南:“……?”
他娘的这两个家伙卖起队友来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含湖啊!?
“陛下,您听臣解释……”江南张了张嘴,欲要狡辩,但突然发现,好像确实狡辩不了……
正当他以为离王便会收走留影法器的时候,离王突然露出一丝饶有兴趣之色,眼神一亮,“有趣!江南,稍后劳烦你为朕也拓印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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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
秦梓苍:“……?”
郀阖:“……?”
最后,这位正直的圣离军主望向江南背后巍峨的大殿,彷佛透过那厚重的高墙看到了那一无所知的小丫头。
郀阖长叹了一口气。
摊上这么仨不正经的,辛月仙子了真是倒了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