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什么退亲?”秦蓉蓉的话惊动了坐在上面的老夫人林氏, 她终于皱着眉头朝秦昭昭看了过来,“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让二公子不喜的事?”
看着这问都不问就给她定罪的老太太, 秦昭昭有一瞬无语。但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 她早都习惯了,这会儿便也懒得多说什么,只道:“我什么也没做, 是他另有喜欢的姑娘了, 想叫我给人家腾位置。”
“什么?另有喜欢的姑娘了?那三妹妹你可怎么办啊!”秦蓉蓉一脸吃惊,眼底的兴奋却差点溢出来。
秦昭昭:“……”
就不是很明白这破堂姐为什么总想看她倒霉, 明明她从来没得罪过她。
她扯了一下小嘴, 脸色不变地说:“这有什么, 大不了多个妹妹。”
秦蓉蓉没想到她这么淡定, 差点没接上话:“……不是, 穆二公子能委屈自己喜欢的姑娘做妾?再说能被穆二公子看进眼里的姑娘, 身份应该也不低,万一他铁了心要跟你退婚,转娶对方——”
“婚姻大事, 父母做主, 他说了不算。”秦昭昭不想再看她表演, 直接打断道。
秦蓉蓉噎了一下, 还想说什么, 上头林氏又开了口:“你能这么想最好。这世间男子少有不三妻四妾的, 你有英国公的支持, 必然能坐稳二公子正妻之位。其余的,不该多管的就别多管,省得闹出什么事儿来, 叫二公子厌了你。”
这话不是安慰, 而是敲打。
因为兵权在握,又是世袭公爵的英国公府对于秦府来说,是根实实在在的高枝。林氏不希望秦昭昭闹出什么事儿来累及这门亲事。秦蓉蓉心里发酸,迫不及待想看秦昭昭笑话,也是因为这个——她嫉妒秦昭昭可以嫁进英国公府这样的高门显贵。
秦昭昭听懂了林氏的意思,随口“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她如今对林氏没有半点期待,自然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因为她的偏心和苛待感到伤心和委屈。
林氏却不大放心,又想到次子——秦家二爷近来仕途受挫,正需要英国公府的助力,便瞪了心有不甘,又欲开口的秦蓉蓉一眼,不许她再说话,同时忍着心中的不喜问秦昭昭:“你和二公子的婚事虽是英国公做的主,但英国公夫人的态度也很重要,今日在英国公府你可有见到她?她有说什么没有?”
“见到了,但今天客人多,夫人忙得很,我与她没说上几句话。不过回府之前,穆叔跟我说成亲的事他已经着人在安排了,过几天应该就会有人来咱们府上商议细节。”
大户人家成亲规矩多,秦昭昭父母已逝,舅父一家又远在边关,按照礼法应该由汪氏这个当家的婶娘出面跟英国公府详谈婚礼细节。林氏对此是默认的,这会儿确定穆霁的态度不会影响到亲事的进展之后,就一眼不想多看地摆手让秦昭昭出去了。
秦昭昭早坐不住了,闻言二话不说起身告退。
林氏见此却不知道为什么,更加不痛快了。尤其是瞥见秦昭昭肖似其母的侧脸后,心里更是又恨又痛地翻滚了起来。
时隔多年,她依然无法对长子的死释怀。只是秦昭昭如今背靠英国公府,她心里再难受,也没法再像她小时候一样凌虐她出气了。
***
秦昭昭住的地方叫望月小筑,位置有点偏,但环境清幽,布景雅致——大概是英国公府的面子上,秦昭昭这次回秦家,受到的待遇还算不错。
“姑娘你回来了!”刚进望月小筑,一个方脸单眼皮,身材比一般女子魁梧些的女子就快步迎了出来,“怎么样?见到未来姑爷了吗?”
她叫双喜,比秦昭昭大两岁,是秦昭昭的舅舅裴征麾下一名普通将士的遗孤。秦昭昭刚去裴家那年,她失了父亲又跑了母亲,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裴征看着不忍,就做主把她带回姜家,给秦昭昭做了个玩伴。
这么多年来,双喜一直跟在秦昭昭身边照顾她,不过这回到达京城后她有些水土不服,这两天一直拉肚子,所以秦昭昭今天去英国公府没带她。
“见是见到了,不过……哎呀,先进屋,再给我弄点吃的,咱们边吃边说吧,我这一晚上什么都没吃,肚子都要饿扁啦。”
对秦昭昭来说,双喜才是她真正的亲人,她把林氏等人扔出脑海,冲着双喜拍拍自己干瘪的小肚子,发出了可怜兮兮的叹气声。
“不是说寿宴吗?怎么竟不给吃的!”双喜一听就急了,忙去厨房做了一碗肉臊面过来。
这肉臊面是云州的特色,面条筋道,面汤鲜香,做法简单却非常好吃。
秦昭昭闻着那香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赶紧卸下头上的钗环,踹掉脚上的鞋袜,爬上小榻盘腿一坐,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你慢点……”
“我还想喝咱们从云州带过来的小奶酒!还有舅母亲手给我做的香香小肉干!”
“……要不要再来点我下午刚做的芝麻白糖酥?”
“要要要!”
“……”
一刻钟后,秦昭昭心满意足地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歪倒在了小榻上。
“所以姑娘,英国公府那边到底什么情况?”双喜这才又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
秦昭昭没有瞒她,把今晚发生的事情简单概括了一遍,只除了自己能看见别人气运这个细节——倒不是信不过双喜,而是这事儿太过玄乎,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双喜听完“啪”的将手中收拾到一半的碗筷往桌子上重重一撂,眼中凶光毕露:“那姓穆的小鳖孙竟敢这样折辱你,我这就去打断他的狗腿!”
她的表情不像是要去打断人家狗腿,倒像是要去灭人家满门,秦昭昭看得直乐,一边打饱嗝一边拉住她:“不用啦,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再说他终究是我未来的夫婿,这要真打残了,最后累的还不是我么。”
双喜一听,更生气了:“他都这么过分了姑娘还要嫁给他?叫我说,这亲不成也罢!”
“你知道的,这门亲事是我爹娘生前给我定下的。他们走得突然,除了这门亲事,什么都没给我留下,我不想连这点念想都没了……”秦昭昭说到这,情绪有一瞬低落,不过很快,她又晃着脚丫子弯起了眼睛,“再说了,反正只是搭伙过日子而已,跟谁搭不是搭呢。穆霁要真闹得过分,我就揍他。凭他那小身板,我不信揍不服他。再说了,这不还有穆叔在么,只要穆叔不松口,他翻不出什么浪花的。”
双喜本能地觉得自家姑娘的想法有问题,可又不知该怎么反驳,最终只能皱着眉道:“可还有国公夫人呢,听说国公夫人最宠未来……呸,那穆二了,要是国公夫人被他说动,帮着他往国公爷耳边吹枕头风怎么办?再说那混账玩意儿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姑娘就算勉强嫁过去,只怕也得受冷落……”
“冷落就冷落呗,我乐得自在。”
大概是还没开窍的缘故,秦昭昭对嫁人这件事看得很开,对她来说,完成父母遗愿可比情情爱爱什么的重要多了。至于穆霁喜欢谁想宠谁,她懒得管也不会管,只要他别以真爱之名逼她让出属于她的东西就行了。
不过英国公夫人那边……秦昭昭歪着脑袋想了想,摇头说:“穆叔这人最重承诺了,不然也不会隔了这么远,还多年如一日地照顾着我这个故人之女了。就算穆霁说动了他娘,穆叔应该也不会被她的枕头风吹动吧?”
双喜却说:“不一定,人家毕竟是睡一个被窝的两口子。”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秦昭昭挠挠脸蛋,顶着一头滚得毛茸茸的头发爬了起来,“那这样吧,你把我那条做了一半的莲花抹额拿过来,我争取早点做好送过去,刷刷我那未来婆婆的好感,也好以防万一。还有他们家的老夫人……哦,老夫人的就先算了,她昨天说自己过完寿就要出发去万泉山礼佛养身,这会儿应该都出发了。”
秦昭昭跟英国公亲近,但与他的家人并不熟悉,因为云州距离京城实在太远了,双方没法经常往来。不过英国公夫人毕竟是她未来婆婆,她虽没见过她几次,却也在回京之前做过不少功课,知道对方出身当今四大世家之一的王家,性格端庄贤淑,精通琴棋书画,喜欢素雅的莲花。
她口中的莲花抹额就是她特地做给英国公夫人的,只是她不善女红又想着精益求精,所以上面的绣花至今还有小部分没绣完,自然也就还没送出去。
双喜看出她的执着,到底没有再劝,只有些不情愿地说:“那明天再开始吧?今儿都这么晚了。”
秦昭昭揉了下眼睛:“没事,我现在还不困。”
“可是夜里做绣活儿对眼睛不好,还容易扎到手……”双喜说着叹了口气,“这样,还是我来帮姑娘绣吧,免得姑娘到时候又扎得自己满手都是血洞。”
“……不,我可以的。”
亲手做的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心意,秦昭昭最终还是说服双喜,撸起袖子亲自上阵了。
***
与此同时,东宫,殷溯正在做梦。
梦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正是他今晚在英国公府经历过的。
唯一和现实不同的是,梦里他被人刻意引去花园撞破赵王和楚淑容的私情,又遭到刺客偷袭时,那个名叫秦昭昭的小丫头没有出现。出现的,是本该迟些出场的高福海。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梦中的高福海看见不远处被他用暗器所伤的刺客,一脸惊慌地跑了过来。
殷溯眼神一冷,嘴上却是不受控制地答道:“孤没事,你怎么来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殿下,老奴来是想告诉殿下,栖凤宫里出事了!皇后娘娘她——”
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没了秦昭昭的及时出手,殷溯哪怕反应再快,也还是免不得受了伤。好在高福海不会武功,又因为紧张失了准头,只划破他胳膊上一点皮。
殷溯忍痛抬腿,一脚将高福海踹飞,然而下一刻,他脚下突然冷不丁地滑了一下,随即就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向了高福海手中的匕首。
殷溯:“……”
殷溯死死地盯着那把像个荒唐的笑话一般,直直扎进了他胸口的匕首,半晌,猛然睁开眼醒了过来。
“殿下您醒了?”旁边候着的侍从见此,忙要过来伺候,却被床上青年阴鸷骇人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僵在了原地,“殿、殿下……”
“出去!”
“是、是。”
侍从白着脸退了出去,殷溯低头盯着自己的胸口,确定那里没有任何伤口之后,方才用力吐出一口气。
刚才那一切,是梦。
现实中的他没有被高福海刺伤,也没有因为那一下怎么看怎么蠢的脚滑险些丧命。
只是,胸口残留的逼真痛感却让殷溯莫名有种“这个梦并不只是梦,如果不是那姓秦的小丫头意外出现,事情真的很有可能会照着梦中场景发展”的感觉……
他怒极想笑,又笑不出来,神色阴冷地扯了一下嘴角后,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来人。”
“殿下。”有暗卫像影子一样从窗外飘进。
“江陵秦家长房之女秦昭昭,孤要她生平所有的资料。”
暗卫一愣,领命而去:“是。”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殷溯看着窗外漆黑的天,一半俊美非凡一半狰狞可怖的脸上,有明暗交错的光微微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