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水天一线间,是浓墨一样的沉色。
薄雾缓缓,似从深渊之中扑腾而出的怪物,笼罩在整个海面上,让日月无光,潮湿不明。
庞大的邮轮,破开海面缓缓往深处驶去,浓雾重新合拢,眨眼间就看不到邮轮的影子了。
那邮轮,如同幽灵一般无声无息。
没有人知道它要往何处去,也没有人知道它从何处来,要在哪里靠岸。
邮轮上的乘客对此更是一无所知。
不需要进邮轮房间完成游戏的时候,邮轮上的娱乐厅最受乘客欢迎。
在这里,你可以免费喝到最名贵的酒,最动听的歌声,最优美的钢琴曲等等。
男男女女的乘客,三两聚在一起,或姿态放松闲聊,亦是表情严肃地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穿着黑色紧身皮衣,背后系着单肩披风的大卫船长走出来。
命运交响曲的钢琴声一顿,钢琴师慌乱了瞬,飞快又继续弹奏下去。
其他人交谈的声音瞬间低了,娱乐厅立刻安静。
大卫船长旁若无人,他双手虚浮抬起,十指在空气中动着,像是在跟着曲调弹钢琴。
他表情陶醉,半眯着眼睛往前走,所过之处,旁人都不自觉让开道,还有殷勤的赶紧搬开挡路的高脚凳。
大卫船长心情甚好的走到门口,带潮气的湿咸海风吹进来,吹动他耷拉在胸前的小鞭子。
黑色三角帽投落下阴影,将他那双有着浓郁眼线的眼睛遮挡住,让人看不清。
“砰”一声巨响。
邮轮突然剧烈的震荡起来,幅度很大的左右摇晃,太猝不及防,动静大的像是邮轮要翻了般。
所有乘客大惊失色,尽可能用力的抓紧身边一切能固定身体的东西,然后表情茫然又仓惶地看向大卫船长。
大卫船长脸色非常又冷又难看!
他撑着舱门站好,颇有绅士风度地扶了扶三角帽。
“船长?邮轮触礁了吗?”
“是不是撞上冰山了?泰坦尼克号的事要重演了?”
“船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大卫船长嘴角抿紧,他的视线投落向某个方向,阴沉的没有回答。
“砰砰砰”又是三声震耳欲聋的碰撞声。
邮轮上的所有人,明显感觉到,邮轮前段触礁了!
整座邮轮,船体都在震动轰隆,那架势仿佛下一刻就要分崩离析了般。
不管是乘客还是邮轮上的工作人员,全都表情惶惶,苍茫无措。
有人嗫嚅双唇,看向大卫船长似要说什么。
然,大卫船长忽的长腿一迈,冷着脸大步往中控室去。
没有人敢在这关头吭声,也没有人敢拦。
大卫船长三步并两步,飞快往上爬,他直接冲进中控室,并狠狠地甩上舱门。
中控室内空无一人,但见船长站到最中央,他露出左手腕的手环,不知道按了下哪。
他脚下的银色金属地面,直接冒出个圆形台。
圆台并不大,将恰好够站一个人,船长表情阴鸷地跺了三下脚。
那圆台遂向电梯一样,栽着船长咻的往邮轮底部下降。
头顶的光线,由亮转暗,到最后唯有船长头上,将那一束圆柱光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簌簌的海浪声连绵响起。
圆台停顿,大卫船长顿了顿,他动作优雅地整理了下三角帽,又深呼吸垫了两下脚,确定衣着没有不妥当之处,适才走下圆台。
“嗡嗡嗡”声控灯光芒乍起。
幽蓝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折射出来,并随着将海浪的起伏而摇曳不定。
那竟是,到达了邮轮最底部的海下面!
一两米多高的营养舱体竖立在海水里,在舱体里头,被碧蓝海水包裹着一个人!
那个人有着颀长的躯体,四肢修长,皮下肌理线条流畅如鱼鳍。
全身泛着冷玉脂般的肤色光泽,在营养舱体里头头四肢舒展,骨子里透着慵懒和惬意。
然而,那具躯体却是没有脑袋的!
大卫船长站在舱体外面,目光闪烁地盯着将那具躯体。
良久之后,他道:“您这是要做什么呢?弄出那样的动静,是想要干什么呢?”
没有脑袋的躯体,当然无法回答。
大卫船长又站了会,他从怀里摸出张丝绸白帕,轻轻地开始擦拭营养舱体外面。
待从头到底都擦拭了一遍后,大卫船长适才重新踩上圆台回到地面。
整个邮轮底部,又空无一人,唯有海水不断冲刷上来,带起簌簌的轻响。
海波荡漾的光线里,碧色幽蓝的如同宝石。
那躯体的手突然动了动,莹润指尖在舱体海中中,点出了微微的涟漪。
紧接着,下一刻右手连同胳膊,整个凭空消失不见。
邮轮重新平稳启航,在万年如一日的迷雾中,缓缓飘荡,如同幽灵。
邮轮的动荡,完全影响不到正在游戏的房间。
内舱房0000号,卖小姑娘的火柴游戏,正在进入第二环节尾声。
眼看半个小时就要过,张晓秀仍旧毫无头绪。
她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小姑娘,小姑娘在哪?火柴人的小姑娘快出来。”
张晓秀将房间里的玩偶,全部都翻找了一遍,可是没有任何一个符合“小姑娘”特征的物品存在。
她要疯了。
苏染仍旧很冷静:“童话故事里,小姑娘卖火柴,是贫穷没有钱过圣诞节,如果反过来呢?”
她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叫黑皮的男人半眯着眼睛,双手环胸靠在墙边,冷光旁观张晓秀的崩溃。
奶团子视线,落在地上的布偶身上。
那些布偶,有的是q萌q萌的小章鱼,还有粉红色的大海星,各种各样的海底生物,都很精致可爱。
团子把奶瓶挂脖子上,捡起小章鱼玩偶,跟着又捡海星。
她手小拿不了,就将胡乱扔在地上的玩偶都捡起来抱怀里。
到底还是个三四岁的小孩,团子蹲苏染脚边,叽叽咕咕的说:“这个是章鱼爸爸,你是海星妈妈,还有你大鲨鱼宝宝。”
她竟是自个就跟玩偶们玩起了过家家,没有小伙伴她也能玩的不亦乐乎。
“哒哒哒”蹦跶的声音由远及近,并越来越响亮。
伴随这声音,张晓秀脸色唰的就惨白。
奶团抱着只齐刘海的乌贼娘玩偶,那乌贼娘的触手化为紫色的长发,大大的眼睛圆乎乎的脸,三头身的高度,拟人的精致又可爱。
小濛濛最喜欢这只乌贼娘玩偶了,她摸出小梳子给乌贼娘边梳头发边说:“你就当濛濛的小妹妹,濛濛给你编好看的小辫子。”
这话一落,咚的一声,火柴人的身影再度出现在门口。
游戏到了第二环节,已经进入后半段了,火柴人还一名乘客都没吃到,它的心情非常不好。
火柴人双手叉腰,用渗人的眼神看过所有人。
最后,它的视线落在张晓秀身上。
生死关头,张晓秀大喊一声:“我找到了!我找到小姑娘了!”
说完,她冲到奶团面前,从她怀里夺过乌贼娘玩偶高举过头顶。
张晓秀大声说:“这个就是小姑娘,这个就是你要找的小姑娘。”
房间里,死寂一片。
苏染不赞同地摇头,黑皮则屏住了呼吸,浑身紧绷地盯着火柴人一举一动。
奶团不依:“才不是,那是濛濛的刚才过家家的小妹妹。”
她想要回乌贼娘玩偶,苏染及时按住她,不让她过去。
张晓秀眼底涌出希望的星光,火柴人没有生气,那是不是说明她找对了?
她能通关了?
狂喜涌上心头,张晓秀瞪了奶团一眼:“这是我一个人找到的。”
她要将通关成果独揽!
张晓秀将乌贼娘玩偶往火柴人面前送:“你的小姑娘,你不是要卖了它吗?”
“嘿嘿嘿!”火柴人倏地笑起来,它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古怪,身上笼罩着厚重的影子,充斥着不详。
张晓秀心头咯噔一下:“你不要你的小姑娘了吗?”
火柴人身量拔高,它长的又高又粗,连带影子也变的很宽大,将张晓秀完全笼罩其中。
它张大嘴巴,快活又恶意的说:“错啦!你找错啦!”
它开始扭曲起来,影子也跟着扭曲,投射在房间一角,无比狰狞可怖。
刹那间,张晓秀面如死灰,她手一松,乌贼娘玩偶就掉了。
找错了?
她找错了?
她那么努力的去找,还是一直都没找到啊?
张晓秀忽然反应过来,她手一指奶团:“是她找的,这个玩偶我是从她那拿来的,所以是她找错了,不是我找错了!”
她眼睛赤红,激动又语无伦次:“机会……我还有机会……”
奶团蹭地跑过去,捡起乌贼玩偶,咻的就躲到苏染身后。
她紧紧抱住乌贼玩偶,奶声奶气的说:“你坏你不乖,这是濛濛先玩的。”
在幼儿园,小朋友都知道不能抢玩具,要排队等着,或者大家一起玩。
张晓秀脸上绽放出最后的绝望之光:“听到了?你们都听到了?是这个小崽子找到的玩偶,她自己承认了,哈哈哈哈……”
猛地,笑声戛然而止。
张晓秀只感觉到身下一空,她摔倒在地上。
“噗嗤”喷涌的鲜血,像涨破气球的水,飞溅的到处都是。
张晓秀:“???”
“咔擦咔擦”她回头,眼瞳骤然一缩。
火柴人嘴里正咀嚼着一双大腿将,锋锐如利刺的牙齿,像刀片一样,轻轻松松就将皮肉和骨头,咬的细碎。
张晓秀眼底有茫然,那是谁的腿?
紧接着,迟来的剧痛袭上神经。
张晓秀发出天崩地裂的惨叫:“啊啊啊啊,我的腿!”
她仓惶惊恐,双手不断在血泊里爬着,试图往苏染和黑皮的方向爬。
她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嘶声竭力地喊着:“救我救我,我不想死啊,我可以给你们积分……”
下一刻,火柴人弯下腰身,牙缝里挂着血肉,它拎起张晓秀,像丢花生米一样,把她甩起来丢进大嘴里。
“噗叽”温热的鲜血从火柴人嘴角流下来,像是最甘甜的琼浆。
张晓秀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这样被火柴人吞吃下肚。
从头至尾,火柴吃人的时候,它的视线都锁在奶团子身上,仿佛它想吃的不是张晓秀,而是白嫩的小奶团一般。
苏染惊骇,条件发射就想去捂奶团的眼睛。
然而,小濛濛歪歪头,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满满的不解。
苏染不知,在团子眼里,她看到的不是火柴吃人,而是火柴很古怪的,吞吃一坨一坨的马赛克糊糊。
那糊糊的模样,其实非常像臭粑粑。
这血腥的场面,没有对奶团造成影响,她完全就没懂。
“嗝”火柴人打了个饱嗝,它肚子填饱了,心情就会不错。
它哼唱着那首水手歌,又把房间里的血迹清扫干净。
它还饶有兴致的说:“那个老不死的常说,身为火柴就该跳芭蕾,当了水手一辈子嫁不出去。”
言语之中,充满了怨怼和忌惮,火柴人念念叨叨,说起了很多。
苏染和黑皮表情一整,两人皆竖起耳朵专心听着,企图从这些信息里找出“小姑娘”的线索。
蓦地,奶团偏头,她目不转睛看着房门外。
银色的金属房门,开着一条巴掌宽的门缝。
透过门缝,只能看到外面漆黑一片,根本就没有任何光亮。
然而,团子看了会,忽的放开苏染的手。
她拔腿就往门口跑,并脆生生喊着——
“爸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可爱@鬼仙催更符x1;@璃鲜花x1;@猫懒懒?????鲜花x1。
谢谢三位小可爱的投喂,濛濛挨个脸脸贴贴蹭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