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柠,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吧?一个字都不能说错,不然爸爸就再也不带你见妈妈了。”
“记得。”
“去吧。她一直都很想见你。”
穿着一身红色公主裙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好奇又紧张的看着躺在床上假寐的女人。
好美的人啊。
优雅瑰丽如世间最艳丽的玫瑰,只是这朵玫瑰已至荼蘼之季,浑身上下散发着枯萎的气息,苍暮而虚弱。
男人在小女孩后背轻轻推了一把后,便站在门后看着小女孩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跪坐下。
她悄悄的瞄了一眼床上安静的女人,才大着胆子去握女人瘦极的手:
“妈…妈妈。”
第一次对女人唤出这个称呼,她还有些许羞涩和不适应,哪怕这两个字早已被她在心中默念过千万遍。
女人的眼皮似乎动了一下,但是并没有睁开,整个人安静沉寂地犹如一具躯体。
她扭头不知所措地看向脸色紧绷的男人,男人皱起眉头,示意她继续。
深吸一口气,她双手紧握住女人的手,满怀希望地再次开口:
“妈妈,我是小柠。”
女人终于睁开了眼眸,极浅极淡的目光略过她后便移开了。
她顿时觉得挫败极了,既失望又委屈,低着头的模样可怜巴巴地:
“妈妈。”
男人终于进门了,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床上的女人身上:
“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见小柠,怎么不多看看她?”
女人的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她是想说话的,话至口边又觉得没必要。
男人走到床边,拍了拍女孩肩膀,而后在床边坐下,爱怜地抚摸女人娇弱的面孔:
“你别担心,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她一直陪着你。”
女人似乎被说动了,转眸又看了一眼粉嫩嫩的鲜活干净的小姑娘,但她还是没有回应男人的话。
以她现在的状况,别说照顾孩子,连她自己都顾不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累到想一睡不起。
男人的目光终于舍得离开女人,他锐利的扫了小女孩一眼,女孩抖索了一下,便扑倒了女人面前:
“妈妈,小柠想和妈妈在一起,小柠一直都很想念妈妈…”
说着说着,小女孩脸上的泪珠如珍珠一般滑落了下来,鼻子也红通通的,又可怜又可爱。
女人终是心软了,她伸手摸了摸女孩小小的脑袋。
这是她的孩子啊,是她拼死生下的孩子。
“你…真的愿意让她留在我的身边?”
女人抬起仿若笼罩在烟雾中的水眸,语气里满是怀疑。
男人捏了捏眉心,语气沉重:
“是真的,但是你不能在任性了。小柠还小,你也不想吓到她吧?”
女人抿了抿唇,本是不愿与他多说,但还是没有忍住反驳了一句:
“我不是任性。”
确实,任性这个词向来和她是不般配的。
男人这般想着,冷不防听到了女人下半句:
“你走吧。”
“你就这般不愿见我?楚挽,你没有心吗?我这么爱你,你一点也看不见吗?”
男人情绪激动,但女人连多看他一眼也不愿意了,她捂住了小女孩的眼睛,冷淡道:
“到了现在,也不必说这些了。”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楚挽,这些年我如何待你,你不清楚么?过去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女人神情淡漠,周身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男人的话隔绝在外。
见她这般,男人气极,一把拽住小女孩纤细的胳膊往自己身边扯:
“既然这样,那你也别见她了!”
女人下意识想拦但又怕伤害小女孩,便放手了,她看向男人的目光很淡。
尽管她一句话没说,但男人已经从她的眼神中明白了她的意思。
男人顿时松来了小女孩,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我记得,你以前也是爱我的。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女人一字一顿,决绝不已:
“我只是被你蒙蔽了,我从不爱你。”
男人气急败坏摔门而去。
女人卸下周身防备,柔和下神情看着仍天真懵懂的小女孩:
“是妈妈对不起你,没有能力保护你。”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紧握着女人的手腕,笑嘻嘻的扑倒在女人怀里,却没有注意到女人骤然苍白的脸色:
“妈妈,不怪你。”
手腕上的那道伤口太深了,不知道血有没有透过纱布渗出来。
女人有些担忧,她深吸一口凉气,额头都沁出了一层薄汗,但还是满足的拍了拍女孩的背:
“委屈你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女孩发现女人活的并不开心,吃的很少,不太爱讲话也很少出房门。
男人每天都会来看女人,有时心情好甚至会亲自去摘一大束玫瑰花放在女人窗前。
但女人几乎没给过他好脸色瞧,气氛僵了,随手便挥碎花瓶。
男人也不生气,低眉顺眼的收拾好碎片,沉默地离开。
日升月落,小女孩一天天长大,女人却一天天枯萎。
男人心急却没有办法,只能一遍遍的嘱咐她,一定要让女人活下去。
所以,每次,女人问她:
“小柠,如果有一天妈妈不再了,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她会说:
“不能,我会一直哭一直哭的,妈妈你不要离开我。”
女人活的有多辛苦煎熬,她是知道的。
但是她太自私了,她舍不得和女人分离。
又一次,她瞧着玫瑰花随着玻璃渣子躺在地上后又被男人一根根捡起,头一次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在男人离开后,询问女人:
“妈妈,你为什么这么讨厌爸爸?”
女人哀伤的笑了,她摸了摸女孩的头,问她:
“如果要在爸爸妈妈里选一个,你选谁?”
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妈妈。
男人太冷漠了,她有些怕他,但是妈妈却很温柔,虽然有时候举止很奇怪。
女人欣慰的笑了,她抱住女孩,说话的腔调和唱歌一般动听:
“那你和妈妈一起讨厌爸爸好不好?”
她一向温婉纯善,如今却再无法做到问心无愧。
小女孩有些为难的考虑了一番,讨教还价的问:
“那妈妈会一直陪着小柠吗?”
“会的。”
“好,那我也讨厌爸爸。”
“真乖。”
黑夜中,阮柠骤然睁开眼眸,打开灯,刺眼的光亮将她从虚渺又真实的梦境中拉回。
她捂着心头,大口喘着气。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小时候的事了。
大概是白天和姜时提到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