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善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眸中那一丝强撑着的生机,缓缓摇头。
“他走的时候很平静,还让妾身若是能见到您,跟你道一声谢,还有告别。”
甄善原本不想再提柳念远,但惠贵太妃却沙哑着声音说道,即使再痛,也不愿避开他的存在。
他已经不在了,若再无人愿意提起,该是多悲哀?
甄善微怔,笑了笑,“如此便好。”
她默了默,还是问道:“是阿易让你见到他的吗?”
惠贵太妃点头,“先前八皇子被放出来后,娄乐利用娄家人招了邪煞对付妾身和静拂,念远那时已是强弩之末,若非陛下及时赶到,大概我们三人都会丧命在邪煞手上。”
甄善想起司马沪出来后,她确实有一日感觉到宫里有邪煞出没,只是她还没出手,司马易就告诉她已经解决了。
倒没想到这事竟跟柳念远他们有关。
那时他没告诉她具体的情况,许是不想她因柳念远的离开而伤感吧。
甄善沉默几息,缓缓道:“柳念远为人的时候,最是惦念你,成了妖,也心心念念挂碍你,他跟我说过,不舍你为难,不舍你难过,更不舍你受伤,你……”
惠贵太妃唇瓣颤抖,压抑着哭声,“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他就是个傻子。”
甄善递给她一条手帕,“可有这么一个全心全意对你的傻子,也是一种幸,世间十全十美太少了,前路也许难走,但就当是你帮他走下去吧。”
惠贵太妃闭着眼点点头,她深呼吸,看着甄善,“谢谢您。”
甄善淡淡一笑,“你如今在宫里如何?”
“后宫的事务,陛下还是让妾身在掌管,如今只有别人讨好我们母女的份,没人敢为难。”
“嗯,等静拂长大,她出宫建府,你也一起出去吧,这里终究不是久待的地方。”
“是,”惠贵太妃扯了扯唇瓣,“我还想带着他到处走走。”
甄善诧异地看向她。
“是陛下保住了他的兰花妖体不散和最后一丝魂魄,陛下说,也许用香火供奉多年,他能再次入轮回。”
甄善黛眉微挑,眉眼不觉柔和下来,“他倒是有办法。”
惠贵太妃看着自己提起新帝,这位眸中浮起连她都意识到的温柔,无奈叹息一声。
两人都有情,何故到如今的地步?
“姑娘,您觉得陛下这么帮我们,是为了什么?”
甄善笑意敛下,“什么意思?”
惠贵太妃轻笑一声,“您别多想,妾身没有怀疑什么。”
甄善沉默地看着她。
“只因您在他面前多提了几句,只因您帮过念远,所以陛下才会出手帮我们,说句大逆不道的,妾身看得出陛下是个很冷情的人,他不在意我们这些人,也不在意东玄江山,他唯一放在心上的,就只有您。”
甄善指尖微颤,神色却淡淡,“是他让你来当说客的吗?”
惠贵太妃摇头,“他只是怕您一个人太安静了,让妾身来陪您说说话。”
甄善闭了闭眼,“何必呢?根本不值得。”
“值不值得,他都爱上您了。”
“本宫不……”
“您爱不爱陛下,妾身不知道,但您心里真的没有他半分吗?一丝在意和心软都没有吗?您当真,只是当他是工具吗?”
甄善抿了抿唇,很想理直气壮地答个“是”字,却怎么都吐不出那个字。
“姑娘,您看到了妾身和念远的生离死别,我们彼此都爱着对方,中间却夹着太多无可奈何和迫不得已,导致无法相守,空余遗憾,可您和陛下,彼此都有情,即使您非人,但他也有足够的力量去护您,你们并非没有未来。”
惠贵太妃沉沉叹道:“世上苦的有情人已经够多了,您何必再给自己增添苦涩呢?伤人也伤己,如今,陛下脸上再无半分笑意和暖意,您被困在这佛堂里,这真就是您想要的吗?姑娘,何必呢?”
甄善睫羽颤动得厉害,声线微哑,“走到这一步,谁都回不了头的。”
“他一直在原地等您,只要您愿意,从前他都不会有任何芥蒂的。”
“可本宫不想回头。”
甄善睁开眼,眸光薄凉至极,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从未想过回头,更不可能跟他厮守。”
“您……”
“你回去吧,我与他的事情,别再插手了。”
轮回累积的伤痕,不是几句话就能痊愈的,她过不了心里的坎,况且即使她真的能抛开过去,人鬼殊途,他们终究不可能的。
惠贵太妃看着她眉眼的冷淡,无奈地轻叹一声,不再多言,起身告退。
只是她走到了门口时,忽然道:“今日陛下下旨选秀了。”
甄善:“……”
然而让惠贵太妃失望了,即使是听到司马易要纳妃,她依旧神色平静,不起半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