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自己的事儿自己办。”林修说,“道个歉又不是要你的命,撒谎还有理了……”
“……知道了,你去忙吧。”
林修神色一喜:“要去道歉啦?记得到她工位上去,现在就去。她的工位很好找,就在我舅舅对面……”
我打断他说:“我会让侯少鸿联系她的,他对她很有办法。”
林修:“……”
“另外,”我看向林修,郑重地说,“我是真的没有得抑郁症,我就骗她了。但我觉得她应该学着去明白,谎言也是人生中的一部分。”
林修瞪着我,下颚发紧,显得咬牙切齿。
我是不会继续向侯胜男道歉的。
就算繁华爱她也不行。
我就骗她了,怎么样?!
“还有!”见林修要张口,我继续说:“我已经跟你舅舅离婚了,如果你再乱叫,我就扣你的工资!”
林修瞪着我。
老半天,才咬牙切齿地说:“算你狠!”
说罢,扬长而去。
林修走后,我打给侯少鸿,把事情一说,自然是避开了邀请繁华当总裁的事,只告诉他我骗了侯胜男。
侯少鸿听罢笑道:“我说她怎么不肯回答关于你的事,你真不应该这样跟她说的。”
我说:“我当时怕繁华听到。”
侯少鸿略一沉默,说:“是怕他不关心你么?”
我说:“是怕他觉得我卖惨。”
上次林修这么说我时,我当场没多想,回去以后也琢磨了。
繁华那天面对我是极不情愿的,他之所以肯上楼,甚至抱我,就是因为我看起来太惨了。
好没尊严……这样施舍来的好。
“这怎么能是卖惨呢?关心你的人都看得出你很憔悴。”侯少鸿说,“正好,我刚刚下庭,现在出发,大概一小时能到你们公司,中午接你和胜男一起吃饭,当面帮你们说说就好了。”
挂了电话,我望着已经熄灭的电脑屏幕,那上面映着我的脸。
虽然颜色黑乎乎的,但也看得出,我脸上的骨骼很明显。
关心你的人都看得出你很憔悴……
所以繁华才看不出来呀。
所以……哪怕我都流血了,他也只是觉得很脏而已。
那个会在夜里仔细端详我,亲吻我的人,已经被我伤透了心,离我而去了。
神伤了一会儿,我打开电脑,准备把我搞不定的工作整理一下,这时,余光忽然看到门口站着个人影。
我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看过去。
他这才出了声:“会议安排在五分钟后。”
是繁华。
我忙问:“什么会?”
繁华说:“我的任职大会。”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么快……”
“十一点需要就迷国新颁布的互联网法案跟美洲区的分公司管理人员开会,”繁华说,“这个会已经拖了两星期。”
我不由得脸上一红,说:“抱歉,我忘了。”
这个会下面人跟我汇报过,可我根本了不了解相关法律,拖着拖着就忘了。
繁华没说话,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他一提醒,我赶紧想起五分钟的事,现在已经十点四十了,开不成这个会,就得我自己去跟迷国开会了。
于是我赶紧按了个全部转发,随后站起身拿起包,跑到门口说:“工作都给你发过去了!有不明白的给我打电话。”
繁华却仍堵着门口,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你去哪里?”
我说:“跟你开会呀。”
“开完会呢?”繁华问。
我说:“开完会我要去跟朋友吃饭,你问这做什么?难道中午有行程么?”
“北极熊集团董事长熊北极亲自来跟咱们谈合作。”繁华说,“虽然只是国内公司,但熊董的聊天软件有五亿用户,你跟他说好会亲自招待他……这是你定下的。”
我定过这种事?
完全没印象。
虽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见繁华皱着眉头,我也觉得自己连跟这种人物的约会都忘记实在是有些丢脸。
毕竟公司是繁华创办发展至今的,落到我手里就如此挥霍,即便我是真的没精力也没能力……
于是我连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对,我是这么安排过。不过那时候没有你,现在有你了,熊董肯定更愿意跟你聊。就交给你了!咱们快去开会吧,嗯?”
繁华却仍然不动:“约会是十分钟前定下来的。”
他故意似的,强调:“熊董打给了我。”
我警惕起来,问:“你什么意思?”
繁华说:“抗抑郁药会导致记忆力下降。”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
他是想让我承认我没撒谎吗?
的确,我要是在他这儿松口了,就没必要继续骗侯胜男了。亦或许他的手机正在录音,我一承认他就拿给侯胜男。
至于原因当然是侯胜男只会技术,也只喜欢技术。让她去设计部相当于让名校高材生去看大门,也许高材生能把大门看得不错,但高材生肯定不快乐。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CTO的办公室和总裁办公室是挨着的,林修可以没事儿就把侯胜男叫上去,这样繁华就可以经常看到她了,以他这种黏人的性子,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我既然已经猜到他的意思,当然也没心思跟他绕弯子,直接说:“你放心吧,我已经想到办法搞定侯胜男了,一定能让她回技……”
我住了口。
因为在我说话的同时,繁华的手忽然抬了起来。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待我反应过来时,他的手指已经抚到了我的脸颊上。
我僵住了。
任凭他的拇指在我的脸颊上摩挲着,轻轻地擦拭,一边轻声问:“你刚刚在想什么?哭得这么可怜。”
真的……
我一直都知道他很残忍,但此刻还是觉得……原来他还可以更残忍。
上次我就领略到了,他一边嫌我脏,一边又抱我去看医生。
如果他直接把我推开,我……我或许就……
算了,我还是会一样难受的。
我要是有骨气的人,此时就应该后退,或者推开他,总之要保持距离。
但我还是太没脸没皮了,只能呆站着,望着他那双漂亮的,微微垂着的眼睛。
一时间好像错觉回到了我找回记忆之前,那时,当我有点小伤小痛时,他也是这样温柔的、怜爱的、充满心疼地望着我。
也许是我搞错了,他还是爱我的。
在这短暂的几十秒里,这个念头无比得强烈。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传来:“穆董事长。”
繁华动作一僵,我也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是侯胜男。
她就站在门口,和往常一样微垂着头,脸色不愉,声音也很生硬:“我哥哥让我来问你,中午想吃什么。”
我还没说话,繁华已经放下手,嫌弃似的,冷冷地瞟了我一眼,说:“她中午有工作。”
说着,他掏出手帕,在手上擦着。
侯胜男说:“我哥哥说你们有约会。”
语气里有了执拗。
繁华说:“我等下给你解释。”
侯胜男说:“可是我哥哥说……”
“听话,胜男。”繁华笑着打断她的话,一边伸手用力在她头顶揉了揉,神态颇为宠溺,“你先去忙,我等下去找你解释。”
侯胜男的偏执一旦犯了旁人根本搞不定,然而此时她却只是抬起眼看了繁华一眼,随后便说:“我等你。”
便乖巧地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俩,感觉自己此刻就像被困在棺材里的活人,无力、绝望……不断窒息。
或许是出于自保吧,脚步声传来时,我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等等,胜男!”
侯胜男停下脚步,微微侧了侧脸。
我说:“工作是繁华的事,我确实答应跟你哥哥约会。”
我没有去看繁华,甚至避着他的目光。
的确,我非常对不起他。但我依然怕他这么戏耍我、伤害我。
“你自己选吧,是想跟我和你哥哥一起,还是跟繁华去见熊董。”
说完,我想直接离开,然而地方太小,我只好对繁华说了一句:“抱歉。”
随后推开他,冲进了最近的洗手间。
在洗手间里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会儿。
见到员工打着电话进来,又诚惶诚恐地出去,我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刚刚完全可以不推繁华那一下,因为我的办公室里就有洗手间。
毕竟人家碰我一下都嫌脏,穿着我碰过的衬衫,肯定会一整天都难受吧……
想到这儿,我打给秘书,让他去商场选件衬衫。
交代完了,秘书小声说:“董事长,繁先生已经把任职大会开完了。”
“……他自己?”
“对。”
我这才想起看表,发现都过去半个小时了。
也好。
我问:“别人没有异议吗?”
“没有。”秘书说,“大家都很高兴呀,反正是您丈夫嘛,他一回公司,大家就都料到会这样了。”
我说:“他不是我丈夫。”
“哦。”秘书发出一个叹词。
的确,我还没特别宣布过离婚的事。
不过我现在哪能占人家侯胜男的便宜?便说:“他和侯小姐在一起。”
“哦,我明白了。”秘书笑嘻嘻地说,“我这就去买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