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活着只有疾苦吗?并不是,人活着就有希望,也能挤出点快乐。
厉景深的记忆现在说不上好坏,他有时候好到能清晰记得很久以前的某一件小事,但也会坏到一转眼就忘记手机放在了哪儿。
关于沈知初的事,他倒是记的最清楚,大概是想的多的原因。
人在晚上失眠睡不着的时候,大脑就控制不住的想起过去不好的事,有的尴尬到头皮发麻,有的会痛苦握拳难受尖叫。
他很难去想到开心的事,但仔细想想,他这辈子也没什么开心的事值得去想的。
沈知初愿意留在他身边,不是念着旧情,是因为他的威胁。
现在这个威胁没有了,她自然是头也不回的要离开。
他曾经用过无数种方法去留下沈知初,把她关在家里,用她的亲人去威胁她,用链子拴住她的脚踝给关在房间里,四周全是监控器每时每刻的叫人盯着她,也间接弄断她的双腿给困在轮椅上。
他留得住一个人,却留不住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他是那样的疯狂,手段狠厉,有惊时候想想过去的自己,他都会忍不住惊出一身冷汗,背脊发凉,整夜难眠。
想想,他和沈知初纠缠了那么多年,在沈知初刚嫁给他的那段时间里,四年,是他最有可能和沈知初发生爱情的时间,他却蹉跎浪费了时光,铸就了一生的求而不得。
厉景深以为他可以弥补,只要他改掉过去的坏毛病,真心以对,就能换来将心比心。
可现实终究是残酷的,沈知初爱上了别人,爱上了她本来一开始就该爱上的那个人。
想到沈知初对着另一个男人说话温柔的表情,语气柔软的躺在他怀里,给他做饭,为他穿上婚纱。
一想到沈知初把曾经给过他的好都转移到另一个男人身上,刹那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钝痛感从心脏那里崩塌。
他茫然的想着那些画面,从心脏上那股疼痛绵绵不断的传递到身体每个角落,连头皮都疼的有些发麻。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说的不止是沈知初,也是他自己。
沈知初说:“我希望你活着,你活着这世间的疾苦才不会放过你。”
厉景深听到沈知初这句话,表情微动:“那我就当做你是想我活吧。”
关于“生死”的话题过于沉重了些,厉景深转移话题,“今天是平安夜。”
天黑了,别墅里的灯全都开着 连储物间的灯都点亮,如果从外面看,就会发现,这里是最亮的地方,老远就能第一眼看到,这些天安置的各种彩灯还没有发挥作用,外面的夜晚是由路灯照亮。
厉景深问:“沈知初,这样的婚礼,除去我,你会喜欢吗?”
沈知初摇头:“厉景深你真的好像没有试着去了解过我,你以为我的喜欢只是你的以为,把你心里想的强行加在我身上,这样的准备或许其他女人会感动,但是我不会。”
她喜欢的婚礼是中式婚礼,喜欢的颜色不是白色而是红色,她想的是盖着红盖头穿着嫁衣等着喜欢的人来接她。
厉景深眼神里浮现出落寞,不比外面的天暖和几分。
里面开了暖气,想沈知初穿着婚纱打着光脚也不觉得冷,只是坐久了,被沉重的婚纱拽着有几分不舒服。
这件婚纱不属于她,穿在身上几分像牢铐枷锁。
好在很快她就能脱下来离开这里。
沈知初站起身,对他说:“厉景深,谢谢你把你的软肋交到我手里,如果不是这些东西在,或许我还真不容易这么快就能脱身,关于你给的任何东西我都不稀罕,只要我还有我身边的人好好的,那我就保证厉氏也会好好的。”
沈知初终究是太过良善了,厉景深轻轻一笑:“你现在都掌握厉氏那些重要文件了,完全可以吞并,厉氏现在可比白家值钱,你都可以少奋斗几十年了。”
“我不是你,我尝过一次教训,知道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不会要,就算没了这笔钱,我也可以。”沈知初提了一下婚纱裙摆甩在后面,活动了一下双脚。
厉景深低头看了眼腕表,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开车的声音,他动作顿了顿。
沈知初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不过她没有当回事儿,这几天不少人来这里,有工人也有医生,有车靠近来也不奇怪。
厉景深忽然开口:“平安夜那次,谢谢你下水救我。”这句话他到现在他才说出来,他一直欠沈知初一句“谢谢”白邱璟他欠下的那一命,那天挡子弹他还了,可是沈知初的却怎么都还不清。
提到过去,沈知初也说道:“那年平安夜我不知道落水的人是你,所以就算是其他人我也会救。”
沈知初不知道的是,她不经意的救人去惊艳了厉景深好多年,厉景深嘴角轻轻上扬。
“沈知初我送你最后一份礼物。”话音一落,只听“哒——”的一声,似乎是电流切断,周围陷入漆黑一片。
沈知初有点怕黑,心里面咯噔了一下后很快恢复平静,她努力呼吸着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双手交叉靠在胸前,这是处于自我保护防备的心态,没什么安全感。
也不知道是不是精神过于紧绷的原因,沈知初感觉四周过于漆黑了些,她适应了好几秒也看不清,漆黑又寂静,静到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厉景深却像是早就习惯了黑暗,准确找到了沈知初的位置,他朝她的方向伸了伸手,以这个距离他完全能够到,还能把她扯到怀里最后拥抱一次,可他没有,伸出去的手落了下去。
他心里默默倒数着。
10、9、8、7……4、3、2……从里到外的彩灯一颗一颗的开始闪光,一道白光竖着扫过去,从地毯一直扫到外面。
外面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辆车,车门打开,先出来的是白晚晚,之后是白母,白母弯着腰把车里的白邱璟给扶下来,司机也下去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白父。
白家人一家四口都来了,来这里接沈知初回去。
沈知初有那么一刻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她眼眶发红有些酸痒,她忍住想揉的冲动,怕自己一揉这些人就从眼前消失了。
她只轻轻掐了手背一下,疼,不是在梦里面。
恍然间,沈知初清醒过来,刚才还温暖的心脏顿时被恐惧占据,为什么白家人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厉景深又拿了什么东西来威胁他们?还是说他们交换了什么才出现在这里的,这其中有没有诈,有没有陷阱?
短短几秒里,沈知初想了好多,甚至连炸药都想到了,她想起最近不少工人来这里装修,搬来的大大小小的箱子不给人看,上面标注这易燃品。
沈知初试图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喉咙却在这个时候宛如被尖锐的石头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一直堵在那里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沈知初只是面色发白的目光直视过去,对上白邱璟那张苍白的脸,以及幽邃温暖的眼神。
眸子莫名的发疼,她想起白邱璟给她打过的电话发过的短信。
俩人相隔距离,从里到外还没有三十米,可她却觉得中间隔了好远好远。
厉景深垂眸不知所谓的笑了笑 ,这样的笑容落入沈知初的眼里,却跟冰冷的刀子一样。
沈知初警惕的表情对厉景深来说无疑是让他心口那道伤疤加重了一步,鲜血淋漓的疼,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的咳嗽,最近每次咳都会咳出鲜血。
厉景深抬起手,冰冷的掌心落在沈知初的头上,这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这么亲昵。
沈知初刚还警惕的心瞬间平静下来,她感受着额头上的柔和的温度,看着厉景深张开藕青的唇瓣,沙哑的吐出几个字。
“这是最后一个礼物,我送你自由。”他放下手,落在沈知初后背轻轻推了她一把。
沈知初踉跄往前走了两步,她直直看着前边,又不知所措的往后瞥向厉景深,双眼从怀疑到不可置信。
“沈知初我放你走,记住一直往前走……别回头。”他怕沈知初一回头,他会忍不住抢婚。
“初初。”白邱璟站在对面叫了一声。
沈知初这才有了动静,她的思绪很乱,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么,赤着脚往前走,脚心踩在地毯上一点都不觉得冷。
如此混乱的思绪,但有一点清楚的是,她不能在这里停下,她提着自己的裙摆,一步一步的走出去,裙摆上的钻石映着彩光,犹如繁星。
厉景深站在身后,眼睛泛红的看着沈知初的背影,他推开她的手还伸在半空中没有落下。
亲手推开自己最爱的人,跟把心脏活生生的撕开两半没什么两样。
手指尖还残留着沈知初的发上的温度,他像是短暂的触碰了一下他的“太阳”随后又把她归还回属于她的天空。
他欠了沈知初一场盛大的婚礼,欠她一枚合适的戒指,欠她婚纱,欠她两个孩子,欠她白头到老,欠她一辈子,欠她一世深情,而现在有人代他给她了。
他的心有不甘最终还是变成了心甘情愿。
“沈知初,我爱你。”厉景深开口,他的声音不大,随着夜晚的冷风刚好吹进沈知初的耳朵里。
他和沈知初之间那些事,提起满是遗憾,想起来全是深爱。
尽管知道他和沈知初今后不再有任何瓜葛,可他还是忍不住的想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他有多喜欢她。
“沈知初……沈知初……”他一边叫着她的名字,想要她回头看看他,一边又不想让她回头。
怕她一个回头,他就真的舍不得放她走了。
沈知初也果然如他说那样,没有回头,她脚步坚定的走向白邱璟。
“砰——”烟火升起,平安夜的烟火绽放了。
原来失去一个人的滋味儿会是这样,看她和白邱璟抱在一起,胸口处的肋骨宛如都被抽走了,厉景深仿佛失去了力气,只能踉跄找到一个支撑物,一手紧握着一手捂住心口咳嗽,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血滴在黑色的西装上,在昏暗的光线里,暗淡的仿佛在消失。
厉景深抬头看着天上的烟火,今晚的烟火一点都不比跨年那晚的烟火差。
和着一声声烟火的声音,厉景深眼角不断溢出滚烫的眼泪,泪水落入嘴里苦到发涩,他哽咽了一下,哑着嗓子说:
“祝你们新婚快乐白头到老,一生如初。”
厉景深闭上酸痛的眼睛,真遗憾啊,生命里的最后时光里他失去了一生挚爱,还是他亲手把她送到了别的男人怀里。
他想起那天茶馆里,白母对他说过的话。
“景深,厉家人冷漠的基因是能改变了,利益在我眼里比不过人重要,我愿意用白家所有财产换知初,求你把她还给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