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信她的医术?”潇云欢表示完全明白,“这也正常,你这病药石无效,兔牙又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脑门上也没刻着神医两个字,换作是我,也不敢轻易相信。”
莫微澜却摇了摇头:“我绝对没有瞧不起王妃的医术之意,主要是我这病连夜医都束手无策……”
“这一点,必有蹊跷。”潇云欢的目光瞬间冰冷了不少,冻得五人直打哆嗦,“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兔牙,就是夜医。”
莫微澜这才真正吃了一惊,甚至隔了一会儿,才发出了一声惊呼:“什么?那当初我投了拜帖,夜医为何回复无能为力……我知道了!这……”
潇云欢目光如雪,当然,并非针对莫微澜:“不错,兔牙说,她从未收到过你的拜帖!我问你,拜帖是你亲自投的、回复是你亲自收的吗?”
莫微澜的脸色有些发白,好在神情还算镇定,慢慢地摇了摇头:“不是,我……”
潇云欢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事情到底如何并不难猜:“你自己解决,还是我帮你?”
“我先自己解决。”莫微澜深吸一口气,眼中居然也透出了明显的冷意,“如果不行,再请帝君施以援手!”
潇云欢点了点头:“随时来找我。记住,在人前,还叫我十皇叔,其他的,应该不用我多说。”
莫微澜应了一声,一时不曾说什么。潇云欢略一沉吟,接着说道:“兔牙说,你的脑疾已经拖不了太久,而她有很大的把握治好,你若信得过她,她会尽快安排,早日帮你解除痛苦。”
“信得过。”莫微澜微笑,“别说王妃就是夜医,单是因为帝君,我就没道理信不过。辛苦王妃了!”
何况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如何都要拼一把了!不用苏妩月说,他自己便能感觉出每一次病发都比前一次更厉害,最近几次更是有一种即将魂归地府的感觉,若是不赌,说不定下次发作他就一命呜呼了!既如此,何妨死中求生?
再说苏妩月敢伸这个手,当然是因为有很大的把握。另外,又有潇云欢作保——别忘了,他可是护龙星宿,解救云族少不得他,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潇云欢也不敢轻易冒险……对了!
终于想到了最重要的事,莫微澜立刻开口:“帝君,如今云族之事进行得如何了?我的体质虽然觉醒,但……”
“这个不急,我或者他们会慢慢告诉你。”潇云欢挥了挥手,“横竖二十八护龙星宿还未到齐,云后后裔也不知在何处,所以当务之急,是把你的病治好。明天我会告诉兔牙,让她尽快安排。”
莫微澜点头表示明白,目光闪了几下,他终是忍不住好奇:“请问帝君,先前王妃便说,我是帝君的人,莫非就是因为她看出我是危月燕?”
潇云欢浅笑:“嗯。若不是她,我没这么快把你找回来……”
他将苏妩月能看到护龙星宿眉心的秘密之事说了出来,但两人的黯夜之城一行,也就是她为什么有这项异能,则暂时不曾提及,只说苏妩月身上应该另有秘密,他还无缘得窥。倒不是信不过莫微澜,只是有些事,即便是对最亲最近的人,也是不说比较好,这是一种保护。
作为护龙星宿,又是在云王面前,莫微澜也是个极懂规矩的,自然不会追问细节之类,只是连连称奇。当下潇云欢又叮嘱了几句,便派月影卫护送他回府,之后请苏妩月确定手术日期,先把他的命抢回来再说。
朝阳初升,映照着莫微澜精致如玉的脸,以及眼中幽冷的微芒:我如此信你,把性命交到你手里,你竟想让我死?为什么?
潇云欢不会骗他,所以苏妩月就是夜医,而夜医并未收到他的拜帖!当初的拜帖,不是他亲自送出去的,回信也不是直接送到他手中的。
一片安静之中,房门被敲响。得到许可,一个俊俏的少年推门而入:“大人,严姑娘过来了。”
莫微澜挑唇一笑,挥袖起身:“前厅奉茶。”
前厅里,已坐着一个浅绿衣衫的年轻女子,在这炎炎夏日宛如一道清凉的风,令人心旷神怡。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更显得肤色晶莹,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秀美无伦。只是她的鼻子较常女为高,眼中隐隐有海水之蓝意,明显来自异族。
听得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回眸一笑,堪称落雁沉鱼:“师兄。”
莫微澜的师父名为严圣韬,灵蟾帮现任帮主,内力修为七级,乃当世绝顶高手。灵蟾帮名列“东一阁,西一庄,南三派、北三帮”之中,乃流荒大陆北方第一大帮,其实力可见一斑。据说灵蟾帮之所以位居三帮之首,一半靠的是其镇帮之宝百毒灵蟾,也是此帮名字的由来。
严圣韬只有一妻一妾,膝下也只有三儿一女,自小被他视为掌上明珠的便是莫微澜的师妹,这个娇媚的绿衣少女,严非翎。她不仅文才胜过三个哥哥,内力修为更是他们不能比,小小年纪便几乎继承了严圣韬的衣钵,更令严圣韬疼爱有加,以此为荣,甚至有意将灵蟾帮交到她的手上。
严非翎不仅文武双全,琴棋书画诗酒茶样样精通,在医术方面也颇有造诣,至少高于太医院最高明的太医,在夜医横空出世之前,她是东幽国乃至流荒大陆名气最大的神医,凡是她判定无救的,基本上只能等死。
当初东陵静言有口不能言,曾登门求医。严非翎看过之后便下了断言,说他这病不能治,东陵静言立刻死了一大半的心。后来听说南桑国有位神医,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前往,却不慎因意外而亡,江阳的灵魂才会穿越而至。
后来,江月的灵魂穿越到苏妩月身上,化身成夜医,几乎是一夜之间便名满流荒大陆,成为真正的神医,完完全全遮住了严非翎的光芒,再加上严非翎几乎从不在江湖间走动,近一两年来,已经很少有人记得她曾经也是一位神医了。
莫微澜拜师严圣韬时只有五岁,那一年严非翎刚刚出生,后来两人便在一起习武学文,也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几年前,莫微澜艺成下山,灵蟾帮所在地距离东幽国京城路途遥远,两人往往几个月才能见上一面。直到半年前,莫微澜的脑疾发作得越来越频繁,自知时日无多,在与严非翎书信往来时,言辞间便不自觉地透出了不甘、消沉、壮志未酬的愤懑等情绪。严非翎当即日夜兼程来到了丞相府,一方面陪他下棋弹琴,吟诗作对,帮他排解心中的苦闷,一方面也可以凭借过人的医术悉心照料,或许会有起色或奇迹出现。
莫微澜虽然知道无用,但也不忍辜负她一番好意,在她面前时便谈笑如常,每每服了她熬的药,便大呼好了很多,其实病况仍旧日益严重,一旦发作便生不如死。
而他之所以一大早就派人把严非翎请过来,是因为当初投拜帖给夜医,并将回信带给他的,正是她。
看着她明媚如春的笑容,莫微澜的微笑也一如往常:“眼里有血丝,又熬夜想法子给我治病了?不是告诉你别那么辛苦吗?万一累坏了,师父可饶不了我。”
严非翎娇笑两声,语声轻柔:“他敢碰你一根指头,我还饶不了他呢!我就是想着,万一哪一天,真的有办法了呢?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
“谢谢你,师妹。”莫微澜点了点头,眼里已浮现出明显的喜悦,“一大早把你叫过来,其实就是为了告诉你,我应该有希望了!”
严非翎愣了一下,仿佛不敢高兴得太早:“真……真的?为什么这么说?”
莫微澜将手边的一封信推到她面前,眼睛越发亮亮的:“我收到了夜医的信,她说经过这两年的研究,已经有办法治好我的病了,问我是否愿意!如此天大的喜事,我当然愿意了,你说是不是?”
“竟有此事?”严非翎一把将书信抓了起来,抽出信纸飞快地看着,“会不会是有人假冒夜医,想骗你或害你……”
莫微澜摇了摇头,语气很肯定:“应该不会,这封信上有独属于夜医的标记,任何人都无法仿制!师妹,我真的有救了!她若能治好我,以后你便不用如此辛苦了!”
严非翎仔细看了几眼,才慢慢将信纸放下,惊喜伴随着笑容在她的脸上绽开:“真是太好了!我早就说过,奇迹一定会出现,师兄,你会没事的!”
“我若最终没事,也是你的功劳。”莫微澜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中不乏感激,“这半年来,若不是你陪着我,鼓励我,我早就撑不住了!师妹,谢谢你,真的。”
严非翎有些羞涩,颊上飞起了两朵红云,越发娇媚可人:“我哪有什么功劳,就是希望你永远好好的罢了……”
莫微澜放开手,目光也更加温柔:“你如此待我,我自是终生不忘,也会报答你的。对了,夜医说,我若答应,便投拜帖给她,她自会来见我。我已将拜帖写好,如何才能投给夜医?说来惭愧,之前这些事都是你帮我做的,我居然一无所知……”
“你忙嘛,国家大事我不懂,能帮你做点别的,我就心满意足了。”严非翎柔声说着,“把拜帖给我,我帮你投给夜医就好。”
莫微澜却摇了摇头,显得很过意不去:“这本是我自己的事,哪能次次让你辛苦?告诉我如何投给夜医,我去就好。”
严非翎忍不住瞪他一眼,一脸娇嗔:“师兄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的和我这么生分了?莫不是我哪里得罪了你,还是哪里做得不好,你生我的气了?又或者……”
莫微澜叹口气,把拜帖推到她面前:“上天作证,我绝无此意。那就劳师妹辛苦一趟,大恩大德,容我后报。”
严非翎这才重新微笑,把拜帖拿了起来:“区区小事,说什么辛苦?师兄只管放心,今晚我便将拜帖投给夜医。”
又聊了几句,莫微澜便说有事要做,很快离开了丞相府。盯着他渐去渐远的背影,严非翎慢慢捏紧了手中的拜帖: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夜医的信,方才她仔细看过了,上面有特殊的标记,旁人确实无法仿制。可夜医为什么突然写了这么一封信来?之前的拜帖她根本没有投给夜医,夜医无能为力这话也是信口胡诌的,这……
难道莫微澜曾经第二次投拜帖给夜医,根本没有让她知道?照理来说应该不可能,否则莫微澜怎会问她如何把拜帖投给夜医?难道……他是故意的?
会不会是莫微澜通过其他渠道,得知夜医其实可以治好他的病,就瞒着她第二次投了拜帖,得到的果然是好消息!然后,他还顺便知道,夜医之前根本没有接到过他的拜帖,而她却说夜医回复未能为力,莫微澜自然就会猜到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故意不拆穿,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地把夜医的来信给她看,还以退为进地请她帮忙给夜医投拜帖,就是想看看她的反应,或者逼她自己露出马脚!换句话说,莫微澜已经在怀疑她了!这……
现在,她若是不把这拜帖投给夜医,莫微澜很快就发现不对劲。她若是投了,夜医就会把莫微澜的病治好,那她这么久以来的等待岂不是成了一场笑话?
不行!等了八年,眼看就要得到了,绝对不能毁在夜医手里!
严非翎突然冷冷地笑了笑,慢慢把拜帖举到了眼前:既然莫微澜现在还没打算跟她撕破脸,她就可以放手一搏!夜医,拜帖给你,接好了!
当然,就算莫微澜明着问她为什么不把拜帖给夜医,她只需一口咬定给了,但可能被别人发现并利用了,谅莫微澜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子时将近。
夜虽已深,苏妩月却并未入睡,烛光下,桌旁除了她还有两个人:潇云欢,莫微澜。
隔了一会儿,房门先是被轻轻敲了两下,接着夜寒推门而入,将一张拜帖放在了桌子上:“姑娘,拿到了。”
他手上戴着特制的手套,足以隔断任何毒素。这是苏妩月的安排,因为她要防着灵蟾帮的镇帮之宝。
点头示意夜寒退下,她暗中启动自愈系统,对拜帖进行扫描。这拜帖正是莫微澜亲笔所写、严非翎替他投过来的那一封。她倒要看看,打草惊蛇之后,严非翎究竟会如何应对!
隔了一会儿,她一声冷哼,龅牙用力龇了龇:“他妈的!最毒妇人心!老娘捏死她!”
潇云欢有些无语:“别那么彪悍,容易吓到微澜。怎么了?”
“严非翎想让我在给莫大人治病的时候,一不小心出点岔子。”苏妩月直接公布答案,“然后,莫大人就死了。”
潇云欢眼中掠过尖锐的、冰冷的杀意,双手一撑桌面就要起身。对敢触他逆鳞的人,他从来不知心慈手软为何物:“那么,不用你出手,我弄死她就好。”
“不急。”苏妩月一把按住他的手,浅浅一笑,“作为十皇叔,咱不能屈打成招,得以德服人,让她死了也做个明白鬼。”
“听你的。”潇云欢很乖,只是目光依然冷得吓人,“你要怎么做?”
苏妩月轻轻拍拍他的手,转头看着莫微澜:“莫大人知道严非翎为什么想要你的命吗?你们师出同门,又自小一起长大,情分一般人不能比,我实在不懂,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微澜摇了摇头,轻轻吐出一口气:“我也实在不懂。怪她藏得太深,否则我早就看出问题了。不过,十皇叔懂,已经告诉我了。”
虽然知道暗处不太可能有人偷听,他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了几句什么。苏妩月眼里很快露出一抹恍然,继而冷笑:“那么,我有个法子,应该可以让她露出真面目!”
与她相处日久,潇云欢对她的整人套路也摸得差不多了,略一思索便笑了笑:“请君入瓮?”
“差不多,让她自投罗网,自己揭穿自己!”苏妩月点头,“只不过此事需要莫大人配合,而且真相大白之时,莫大人可能会比较尴尬,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愿意。”莫微澜也笑了笑,只是笑容里的冰冷锐利与潇云欢颇有几分相似,“王妃不了解我,所以不知道我这个人虽也算得上重情重义,但更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她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哪怕明抢硬夺,我都不会在乎。但她欺我瞒我骗我,我便不能忍,哪怕她是我师父的女儿!请王妃吩咐!”
三人一番密议之后,莫微澜便先行回府做准备。潇云欢又多坐了片刻,也跟着起身离开了。
这么一耽搁,早就过了子时,苏妩月立刻收拾了一下,上床睡觉。虽然熬夜对她来说并不难,但若非绝对必要,她坚决秉持早睡早起的原则,绝不跟自己的命过不去。
后半夜倒是睡得相当安稳,连梦境都十分简单,既没有白雾、铁链,也没有看不清脸的男子和翻滚着火焰的浆液。可好梦不长,正睡得舒服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刺耳的尖叫:“苏妩月!苏妩月你下来!苏妩月!出来!你快出来呀……”
卫子灵?声音有些哽咽,难道秦丝盈……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