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岩并不是一开始就用这么极端的手法逼幽月的。当他发现幽月可以成为对付帝云欢的一张王牌时,也是好言相劝,甚至痛哭流涕,不厌其烦地细细数说族人遭到的不公平的对待和承受的痛苦,指望以此激起幽月的愤恨之心。可是幽月始终不肯答应,也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真正的原因,只说风岩这个想法太可笑,她根本对付不了帝云欢。
一次相劝和相求不成,风岩就来两次,三次,换来的始终是幽月的拒绝,渐渐的,他就没了耐心,开始威逼利诱,外加恐吓胁迫。可幽月一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始终不肯松口。
再到了后来,风岩就以死相逼,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说,幽月如果不答应,他就死在幽月面前,到时候她就成了逼死父亲的不孝女。
结果幽月也不含糊,同样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说风岩若是真的死了,她马上紧随其后,到阴间再续父女情缘。
就这一句,差点把风岩给活活气死!他还指望着靠幽月拿下帝云欢,然后主宰天界呢,怎么舍得就这么抹了脖子。万般无奈之下,他把幽月关了起来,绝食绝水,说要让她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肯答应了才放她出来。
幽月也确实够犟,凭她的法力,要想破门而出很容易,但她就乖乖地待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甚至连觉也很少睡,就是坐在窗前望着窗外,仿佛一尊塑像。
幽月身为天界翼族的后裔,当然不需要像凡人一样整日鸡鸭鱼肉、大吃二喝,但也必须选用一些适合他们体质的饮食,作为能量的补给。绝水绝食一段时间之后,她仍然不肯向风岩屈服,直至最后昏死过去,大半条命都没了!
那个时候,风岩还不像现在这么疯狂,再加上一直想靠她去对付帝云欢,当然不会让她就这么一命呜呼,立刻找人去照顾救治。这次因为伤得比较狠,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幽月才慢慢恢复过来。
既然这一招没用,风岩就开始想别的办法,直到后来,逼得他对幽月用了刑。可是不管他怎么折腾,幽月永远只有两个字:不干。
就这么着,她一点一点地把风岩逼到了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如此狠手的地步,有时候幽绝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更觉得即便是对一个陌生人,也不应该这么狠。这足以说明风岩的确是疯了,疯的还不轻。
也正是因为如此,很早以前幽绝就想把幽月救出来,但那个时候幽月主要是考虑他们根本离不开魔界,就算出来了,恐怕还是得落到风岩的手中。另外,虽然他们有足够的本事,打开魔境之门回归天界,但他们是整个天界的公敌,回去也是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下场,心高气傲如两人,当然都受不得那样的羞辱。
在这之前,他们也没有考虑过万魔之谷。这里是整个魔界的禁区,几乎所有的高级魔兽都聚居于此。朗照设下的封印只是让魔兽进不去,并不具有攻击性,所以如果法力不足,他们是万万不敢闯进万魔之谷找死的。那些魔兽多厉害没有人不知道,否则天界何必用封印把它们隔绝在魔境之中?
而一直以来,没有人的法力能高到在万魔之谷来去自如的地步,除了幽月。
幽月这“魔界翼族法力最高”的称号也不是白叫的,从朗照带领族人来此至今,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靠法力的保护在万魔之谷出入自由,并且不怕魔兽来袭的人。同时,她还有一项任何人都没有的异能:驭兽术。
这项异能在身,她不但可以驯服她想驯服的魔兽,还可以让魔兽听她指挥,为她所用,组成一支战斗力超强的特殊战队!
翼族,甚至天界,从没有任何人会驭兽术,不是没练过,是没练成,否则就不用怕任何魔兽了。幽月当初要学,一是觉得好玩,二是想着万一能学会,就不怕朗照设下的封印失效、导致族人命丧魔兽之口了。就算学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也没觉得一定能练成,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却没想到她就是那么天赋异禀,居然真的练成了!不过她也知道,这种事越低调,关键时刻就越能出奇制胜,不宜早早就嚷嚷得尽人皆知,否则容易招妒招灾。于是,她只把这件事告诉了幽绝一个人。
幽绝当然很高兴,同时也万分赞成幽月的决定:这事儿必须低调,他们俩知道就行了!只是那个时候,幽月虽然不知情,幽绝却已经知道风岩的野心,如果风岩知道幽月可以驾驭魔兽了,一定会立刻出兵天界的!到那时,必将是天界的一场浩劫!现在看起来,这个决定无比正确。
不过,虽然幽月如此牛叉哄哄,可因为魔兽的强大也是实打实的,她的法力只够保护她一个人,一直以来幽绝都达不到那样的程度。一旦进了万魔之谷,幽绝就很危险。如果幽月一个人进来,把幽绝留在外面,风岩绝对不会放过他。无论如何幽月都不想害他像自己一样,受尽风岩的折磨。
而幽绝上次偷偷来看幽月的时候,就一脸喜色地说他的法力突破了一直以来的瓶颈,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应该可以对抗万魔之谷的魔兽了,所以要带幽月离开。
可是他们还没有说上几句话,风岩就像今天一样突然赶到,幽绝只好先行离开,并且下决心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幽月带走。
本来他今天找的这个机会挺合适的,因为往常这个时候风岩一定会在练功,而且一练就是很久,他有足够的时间。但是没想到风岩突然跑来了,看来主宰天界的念头已经主宰了他,他连练功都顾不上了。
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幽绝很肯定把幽月救出来是对的,否则她很快就会死在风岩手里。不过刚才他倒是真没想到,幽月居然会说出那样几句话。
虽然幽月一再强调,那只是很单纯的一种对美的欣赏,他却不这么认为。至少如果有一个姑娘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他不敢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动心。
当然了,动不动心其实也没多要紧,用幽月的话说,他们是整个天界的公敌,尤其当年那场恩怨还是从天帝和朗照开始的,就算帝云欢听到这些话,也绝对会不为所动,甚至嗤之以鼻吧?
想着想着,他突然无声苦笑,知道幽月绝对听不到,才轻声说道:“最好你对帝云欢真的只是单纯的欣赏,而没有男女之情,否则真正让你痛苦到生不如死的还在后面。帝云欢是绝对不可能接受一个肮脏龌龊的魔女的……”
他靠着石壁,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轻轻闭上了眼睛,没有再做什么,也没有再说什么。这两人都在休息,白球也乖巧地往前靠了靠,紧挨着幽月趴了下来,两只耳朵始终竖得直直的,一双大眼睛更是滴溜溜到处看,一副誓死守卫主人的架势。
山洞里就这么静了下来,甚至连两人一兽的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他们都不知道,在他们看不到也感觉不到的地方,有个人始终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也把他们说的一切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帝云欢的目光一直停在幽月的脸上,本来那张脸就完全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一瞬间就让帝云欢一眼万年的那双眼睛也闭上了,照理来说已经没有什么能吸引他的地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目光就是挪不开,脑中也始终回想着刚才幽月说的那些话:
“他的眼睛太干净了……”
“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他那双天上地下、前世今生我见过的、最干净的眼睛……让那双干净的眼睛不要蒙尘……只愿它永远那么干干净净……”
自能记事到今天这几万年来,一共只有两个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一个是他的母后,那个外表温婉、内心决绝的女子凤紫熏,另一个就是这位魔族公主,幽月。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凤紫熏贵为天后,是整个天界最高贵的女子,而幽月出身魔族,是整个天界最低贱的女子,这两个人怎么会针对他的眼睛说出一模一样的话?
这只能说明虽然出身魔族,整日与魔兽为伍,幽月却有一颗跟凤紫熏一样纯净的心。所以她从没有修习过任何魔功,气息是那样纯正!
何况她本来就是翼族人,所谓魔族只不过是天界有些人对他们的蔑称罢了。但称呼可以改变,血统是改变不了的,骨子里他们跟自诩高贵的羽柔一样,拥有着如假包换的翼族血统。
许久之后,帝云欢的唇角突然微微一挑,勾出了一抹浅得几乎难以察觉到的微笑,极好的软化了他脸上数万年来一直冰冷的线条,泛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令人心醉的柔和:你对我只是纯粹的欣赏,而没有男女之情吗?我对你好像不是的。父王曾经对我说过,我这性子其实跟他很像,他当年也是谁都不喜欢,可后来第一眼见到母后,就为她彻底沉沦,知道了什么叫一眼万年。看来这一点,我完美地继承了下来。
那么,很好。
幽月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幸好等她醒过来的时候,那双眼睛已经重新变得熠熠生辉,仿佛两颗璀璨的星辰。轻轻转头,看到幽绝还在沉睡,她微微挑唇,悄无声息地起身出了山洞。
山洞外面不远处,就是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确定四周无人,她除去身上破旧的衣衫,缓缓走进了清凉的溪水之中。
拜风岩所赐,她身上伤痕累累,新伤压旧伤,旧伤压更旧的伤,层层叠叠,令人不忍直视。将身体浸入溪水中之后,她低低地念了几句咒语,一团漆黑的光芒就将她轻柔地包裹了起来。然后便见所有的伤口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疤痕也层层脱落。片刻之后,一双宛如羊脂白玉的纤纤素手从黑芒之中伸了出来,轻轻晃了几下,就见黑色芒迅速消失。幽月身上的肌肤已经变得比她的双手还要柔滑细腻,如绸缎般闪烁着奇异的令人沉醉的光芒!
看了看地上那破破烂烂、血迹斑斑的衣服,她轻轻皱了皱眉,跟着纤手一挥,树上的叶子就纷纷飞了下来,很快变成一件碧绿的衣裙飘在了半空。双臂一展,她瞬间飞了起来,周身黑芒萦绕——就算这里没有人,也不能春光乍泄。等她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已经变成了一个穿着绿色衣裙的绝色佳人。
那张脸妖孽如斯,风华无双。双眸似水,带着淡淡的冰冷,宛如一只苍白凄艳的蝶,又宛如冰封于亿年冰魄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清澈如烟——一个“美”字,道不尽万千风华。
羽柔一向是公认的天界第一美女,可在这个同样出身翼族、如今已是魔族公主的幽月面前,她的美就显得单薄,令人毫无拒绝品味的**。
突然发现这颜色不大适合她,不过无所谓,反正也没人看。她耸了耸肩,在溪边的石头上落座,纤手一伸,手心里已经出现了一把梳子,对着水面梳理着那一头漆黑的长发。
隔了一会儿,幽绝嗖的出现:“幽月!没事吧?”
幽月转头,看着他笑了笑:“能有什么事,你还怕父王打进来吗?身上太脏,我洗了个澡。”
看着她已经完全恢复的容颜,幽绝也不由微笑起来:“还好,还是原先那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那我就放心了。”
幽月越发忍不住轻笑出声:“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就算毁了容貌,嫁不出去了,也不会赖上你的。”
幽绝还未来得及说话,便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隐隐的低吼,以及不知名的啼鸣声,脸色不由一变:“有魔兽在靠近!”
幽月也跟着站了起来,目光微冷:“嗯,应该是感应我们的气息了。退回山洞里,它们进不去的!”
幽绝点头,两人便迅速回到了山洞,并在洞口布下了防御结界。幽月一人便可保证魔兽闯不进来,两人联手当然更万无一失,倒是不必担心。
虽然她练成了驭兽术,但因为魔兽太过强大,她能控制它们的时间是有限的。一旦过了时限,必须有一段时间的缓和,不能一直持续。一旦在缓和期内出了问题,俩人全都欲哭无泪,甚至性命不保!躲在山洞里倒是安全,但若是从此之后只能这样躲着,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她不还是等于连累了幽绝?
吼声和啼鸣声越来越近,很快就靠近了山洞。不过没用多久,它们就发现洞口有防御结界,根本进不去,很快便扫兴地各自散去了。
听到外面渐渐安静下去,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笑了笑,不过还没等他们把笑容收回去,幽月便突然目光一凝:“寒沧溟?”
“小丫头,真的是你!”山洞外突然传来一个爽朗但又带着几分邪魅的年轻男子的笑声,“还以为今日可以享受一份可口餐后甜点了,没想到居然是你,真是太遗憾了!”
幽月起身往外走:“怎么?我不够可口吗?”
那男子的笑声越发邪气:“可口是可口,可你这浑身带刺的,让我怎么吃?你不知道我最怕疼吗?出来吧!万魔之谷根本没有谁对付得了你,用得着缩在里面?臭丫头!”
幽月哼了一声:“着什么急,这不就出来了吗?死老头。”
话音刚落,就听那男子骤然大叫起来:“你叫谁死老头?再说一句,我打烂你的屁股!”
幽月正好走到洞口,双手叉腰冲着他挑衅一般下巴一扬:“比我大那么多,不是死老头是什么?”
山洞外站着一个一身翠绿衣衫的男子,看上去异常年轻,至少从外表看比幽绝大不了多少。但见他肤若凝脂,红唇如樱,一双撩人的桃花眼里泛着点点狐媚,腰肢款摆,却又不失英气阳刚。单论容貌之美,至少不在幽绝之下。只不过……
他那身衣服的款式相当不错,奈何太鲜艳了,绿得那叫一个鲜亮,晃得人睁不开眼。
看到幽月出来,他上下打量了几眼,立刻满脸嫌弃:“你穿的这是什么破玩意儿,这个颜色根本不适合你,脱了脱了!”
“这个颜色不适合你才是真的!”幽月哼了一声,脸上的嫌弃更多,“早就跟你说过了,你一个大男人,不要穿这种娘唧唧的颜色,显得你特别骚包!虽然你的确很骚包,但也用不着都挂在身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吧?”
“臭丫头,我打!”那男子立刻火冒三丈,双手猛然一挥,只见无数道碧绿的光芒冲着幽月劈头盖脸地射了过来。
这一下绝对是用了法力的,半点都不掺假。幽月被风岩刑囚两万年,容貌虽已跟从前一样,法力却未完全恢复,幸亏幽绝及时出手,搂住她飞了起来。但仍有几道绿芒从她的裙摆上划了过去,留下了几道长长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