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孤魂仿佛丝毫没有动容,依然冷酷得很:“我只是不相信真的有办法进入黯夜之城,并没有禁止你再尝试,你要试,应该拖着我一起,即便死在一起,也算是全了三年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情分!苏妩月,一直以来我惯着你、宠着你,就是想让你明白,任何时候、任何事情,有我,你就不必急着绝望,也不必急着自以为伟大地牺牲你自己来保全我,甚至保全魅影阁!我纵不能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陪你一起死还是可以的。为什么你不明白?三年的时间,我都花在狗身上了吗?”
苏妩月再也忍不住了,挣脱他的手狠狠搂住他,呜呜地痛哭起来:“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你骂吧!打死我认……”
夜孤魂哼了一声,握住她的手甩开,翻身下床穿好了衣服:“我上辈子欠了你的,死丫头……”
苏妩月大喜,嗖一下蹦了起来:“你不生气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回……”
“想得美!”夜孤魂冷笑,“想再入魅影阁,先让我原谅你再说!”
“你说!”苏妩月奔过来,迫不及待地点头,“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侍寝更没问题!只要你不累,我可以夜夜……”
“滚!”夜孤魂一巴掌呼过来,末了却只是轻轻把她推了出去,“少自作多情,给我侍寝,我看不上你!”
苏妩月大受打击,不只是脸,整个身体都垮了下来:“我有那么差劲?当然,胸是平了点,手感比较差……”
夜孤魂冷飕飕地看她一眼,甩袖而去:“若有需要,回来找我!”
苏妩月失望得很:“我已经不是魅影阁的人,哪有那个资格……”
夜孤魂已经消失,声音却传了回来:“不是魅影阁的人,不代表不是我的人,笨蛋……”
苏妩月一愣,跟着大喜:“对啊!阁主……寒?”
骤然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夜寒已经出现,笑眯眯地点头:“姑娘。”
嗖,夜辰跳窗而入,瘪了瘪嘴:“姑娘偏心,就看得到寒。”
“辰!”苏妩月扑过来,一把将两个人抱住,“阁主把你们还给我了?太好了!”
夜寒轻咳一声:“你是不是先把衣服穿上?”
这就代表夜孤魂已经不那么怪她了?虽然还没能重新回到魅影阁,已经足够苏妩月惊喜得找不着东西南北了!那种感觉,简直不亚于浴火重生啊!
实在有些激动,她不得不深吸几口气,才勉强恢复冷静,取过外衣套在了身上,原本苍白的脸颊早已熠熠生辉,浑身哪儿都不疼了:“还以为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们,吓死我了!”
夜寒微笑:“这回可是教你学了个乖。阁主一向自负惯了,又最疼你,你却那么对他,他不生气就有鬼了!说实话,我都没想到他那么轻易就原谅你。”
苏妩月只剩下了叹气:“我又没有恶意,琰王的事是我自己惹出来的,没道理拖着他一起死。我觉得我的做法很正常,哪有他以为的那么十恶不赦?”
事情如果只是这么简单,她这么想没问题。可现在她不知道,夜孤魂和潇云欢的关系恰恰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简单。
事已至此,夜寒也不欲多说:“总之你知道以后该怎么做就行了,至少别再犯阁主的忌讳。话说回来,现在你忙到哪个地方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先歇着,明天再说。”苏妩月摇了摇头,“现在……我也不知道忙到哪儿了,反正就是很忙啊……哎哟!”
不小心拉扯到了伤口,她不由哼了一声。夜孤魂下手还是那么狠,也不怕真的一刀送她去了地府。
夜寒赶紧取了药箱过来:“衣服穿早了,你应该先止血上药,快!”
苏妩月解开纱布,重新清理伤口,一边哼哼:“说好我出师之后就不再暗杀我的,说了不算……”
夜寒很没同情心地笑出了声:“你理解错了,阁主是说,你出师之后,他就不在魅影阁暗杀你了。出了魅影阁,照杀不误。”
苏妩月叹口气:“阁主说我功夫退步了,我得加紧练。现在开始!你们去睡吧,我要练功!”
夜寒更无语:不用这么拼吧?我算是知道了,阁主就是你的软肋,你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他的在乎。
当然,大半夜还在忙碌的不止她自己,至少还有潇云欢。将苏妩月送回府之后,他也没了做任何事的兴致,便干脆沿着月色下的街道慢慢地走着。少顷,他突然动作一顿,抬头的瞬间,正好看到一道淡淡的金色光芒在前方不远处微微地闪烁着:那道金光,只有他看得见!
眼中随即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暖意和欣喜,他加快脚步往前而去,很快停在了一座酒楼前:客似云来楼。
顶楼最东头的房间里,一个银灰色衣衫的年轻男子安安静静地坐着。他肤色白皙,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洒脱中又带着一抹温柔,俊俏与洒脱中,又有着自己独特的空灵与俊秀。烛光下,桌上虽摆了美酒佳肴,他却连筷子都不曾动,似乎在等人。
隔了一会儿,他突然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在靠近,是一种冷香,竟有着令人心醉神迷的力量,更有一种淡淡的熟悉感悠然升起,他不由心中一动:难道是……
一片安静之中,三个字突然从窗口飘了进来:“生不离。”
男子的唇角绽开一抹满是惊喜的微笑:“死不弃!”
潇云欢飘然而入,一袭黑衣衬出了绝代风华:“奎木狼?”
男子早已起身,双手抱拳单膝跪地,语声恭敬:“纳兰瞳参见少主!”
潇云欢先是有些意外,继而浅浅一笑,笑容柔和:“不争山庄庄主?”
东一阁,西一庄,南三教,北三帮,涵盖了流荒大陆最牛的八个组织,“一阁”便是魅影阁,杀手组织的龙头老大,“一庄”就是不争山庄,乃西朗国第一武林世家,自成立六百年来,一直无人可与其争长短,赫赫威名天下知,不知做了多少轰轰烈烈的大事。
不争山庄历任庄主皆是惊才绝艳的练武奇才,现任庄主纳兰瞳更是天之骄子,文治武功双绝,世人都说他有资格与潇云欢一较长短。不同于潇云欢的冷酷决绝,纳兰瞳品性敦厚温良,处处与人为善,既不恃才傲物,也不仗势欺人,博得了世人一片赞誉。
潇云欢倒是没想到,他也是自己人。
纳兰瞳应了一声,语气里透出绝大的敬畏:“是!属下看到少主的信号,便一路赶来拜见!若有延迟,请少主恕罪!”
潇云欢浅笑,俯身搀扶:“一点都不迟,起来。你怎知在这里能等到我?”
纳兰瞳起身,解释了几句:“属下进入京城之后,不知少主在何处,便发出信号求见。其实属下也不知少主会在哪里出现,碰运气罢了。”
潇云欢点头:“坐。我与你们名为主仆,其实是同气连枝的兄弟,你我相称就好。”
纳兰瞳答应:“是。少主,如今需要我们做什么?”
潇云欢动作一顿,神情略显凝重:“你来得倒是正好,如今的确有件事需要我们一起去做……”
的确正好,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也多一分成功的可能。何况纳兰瞳是绝对的高手,有他相助,堪称如虎添翼。
虽然两人联手,可以保证不会被人偷听了去,潇云欢还是秉持“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原则,尽量压低声音说了好一会儿。纳兰瞳点头表示明白,接着问道:“少主,云后的后裔可曾找到?”
“还没有。”潇云欢摇头,倒是挺淡定,“如果天不绝云族,她早晚会出现,倒是不必太着急,反正急也没用。”
纳兰瞳默默地点头:这倒是。
第二天一大早,苏妩月便前往琰王府,给东陵静言复查。如果没什么问题,他就可以回自己家慢慢休养了。因为昨夜夜孤魂的到访,她心情简直不要太好,走路都是飘着的,嘴里还哼哼唱唱,唱得荒腔走板也不在乎。
进了云上阁,她笑眯眯地打招呼:“琰王。”
“说好叫名字的,又叫我琰王是什么意思?”潇云欢双眉一挑,立刻就看出了问题,“怎么这么高兴?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苏妩月整了整脸色,然后摇头:“不方便告诉你。”
潇云欢淡淡地看着她,片刻后突然开口:“之前你失去的那重要东西,找回来了?”
苏妩月瞬间惊奇到凌乱:“你怎么知道?”
“猜的,看来猜对了。”潇云欢冷笑,“这么看起来,那东西对你的确很重要,找回来了就好,省得你整天半死不活,又不肯跟我说。”
你还不是什么也不肯跟我说?苏妩月笑了笑,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你忙,我先去看看三少。”
潇云欢点了点头:“以后不许再叫我琰王。真觉得我名字难听,你想个别称,比如,兔牙。”
苏妩月上下打量他几眼,表示无语:“你浑身没毛病,别称从何而来?其实你名字也没那么难听,我叫就是了。”
看着她的背影,潇云欢很想杀人:让你叫我的名字,至于为难到浑身哆嗦?死兔牙你欠扁……
东陵静言早已醒来,本身就是小手术,又有促进刀口愈合的灵丹妙药,精神当然好得不得了。苏妩月推门而入,一看就乐了:“看来没什么问题了!觉得怎么样?”
东陵静言点了点头:很好。
苏妩月上前给他做了检查,末了十分满意:“确实很好,你可以回家好好休养,正常情况下,最多半个月,应该就可以说话了。”
东陵静言当然兴奋,不过还是注意到了苏妩月的变化:老姐,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别说只是因为我,不像。
苏妩月越发忍俊不禁:“真有那么明显?看来我是有点膨胀,必须收敛……咦,这手镯怎么回事?我送你的那个呢?”
东陵静言抬了抬手:就是这个,云欢帮我做了个外壳,就不怕被人看到了。
原本的蓝色手镯已经被一层白色的玉质物包裹了起来,仔细看都看不出任何破绽,绝对是高手。苏妩月忍不住赞叹:“厉害。”
东陵静言眨了眨眼,表示一下关切:老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对潇云欢有没有意思啊?
苏妩月整理一下内心感受,如实表述:“这么跟你说吧,潇云欢的心性,我挺喜欢的。但要说已经非他不嫁,爱得死去活来,却也不是。”
这是实话。如果按照正常的程序发展下去,爱上潇云欢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潇云欢已经跟别人定了情,她干嘛还要往上凑?就是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东陵静言侧头看着她,一脸思索:也就是说,还只处在有好感、但不是爱情的阶段。
“差不多。”苏妩月点了点头,跟着冷笑了一声,“不过看起来,也就止步于此了。他既然已经心有所属,我为什么还要做那扑火的飞蛾,活活把自己烧死?贪图有你给我收尸不成?”
东陵静言脸上的思索换成了疑惑:你为什么总说他已经心有所属?你看见他跟别的女人鬼混了?你捉奸在床了?还是……
“你看见他头上的玉簪了吧?那是别的女人送给他的定情信物,他亲口承认的。”苏妩月冷笑,“还有,我之前问他,如果我和郁兰陵同时遇险,他只能救一个,另一个必须死,他救谁。他说,必须先救郁兰陵。”
东陵静言一脸懵逼:真的?
“骗你是狗。”苏妩月继续冷笑,“他对郁兰陵那么好,却又说玉簪是别的女人送的定情信物,这算什么?你不是很了解他吗?他到底有多少女人?”
东陵静言张口结舌,片刻后用力摇头:不可能!云欢不是那种人!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老弟!”苏妩月语重心长,谆谆教导,“潇云欢的心七窍玲珑,你怎会有缘得窥?你觉得他是哪种人,不是因为他就是那种人,只不过是因为,他需要让你相信他是那种人而已,懂吗?”
东陵静言捂着心口摇摇晃晃,感觉三观正在遭受猛烈的冲击:真、真的?
“真的。”苏妩月哼了一声,继续刷新他的三观,“所以,永远不要说你很了解他,否则容易被血淋淋的现实啪啪打脸!”
东陵静言沉默许久,才哆哆嗦嗦地比划了一句话: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真的不懂他了。
苏妩月收拾起药箱,做了总结发言:“所以,我不能把心给他,给了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说好谁是狗?潇云欢说为她做的一切都喂了狗,夜孤魂说三年的时间都花在狗身上了,这怎么她成了众望所归的狼心狗肺?都重活了一次了,人生怎么还这么失败?
东陵静言突然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眼神变得有些古怪。苏妩月立刻察觉,也跟着回头:“怎么……”
潇云欢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幽幽冷冷:“我是狗?”
苏妩月有些尴尬,只好龇着龅牙笑了笑:“呃,你来了多久了?听到了……多少?”
该不会老姐老弟的,都被他看到、听到了吧?
潇云欢的回答是,回头就走。
苏妩月转头看着东陵静言,忍不住苦笑:“我果然膨胀了,在他的地盘说他的坏话,活得是有多不耐烦。”
东陵静言深表同情:这下你恐怕把他得罪狠了,小心被他乱刀分尸。
苏妩月沉默片刻,反而变得淡定:“这样也好,让他明白我真正的想法,或许他就会发现我们的婚约是不该存在的,从此路归路,桥归桥。”
尽管已经被她好一通洗脑,可好歹认识潇云欢十几年了,仔细想想过往的点点滴滴,东陵静言还是很肯定地摇头:我觉得其中一定有缘由,云欢不是滥情的人,他对你若不是真心,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你。别人我不知道,至少,他没用那样的眼神看过郁兰陵。
苏妩月依然不敢苟同:“眼神这东西太抽象,不同的人完全会有不同的解读。不过话说回来,他从未否认瞒着我很多事情,就是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样的内情。”
东陵静言既然没事,此行的任务就完成了。苏妩月再三叮嘱他回去之后好好休息,有任何问题一定及时去找她,完了又叮嘱嗓子好了之后好好练功,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才下楼而去。
本想跟潇云欢说一声的,一路下来也没看到他。那就算了,回去还得帮潇天羽配制对付紫外线过敏的药物,忙完这件事,应该可以暂时松口气了。
至于苏清源夫妇,得考虑一下要不要去海边把他们寄存的东西取回来。最关键的问题是,如何才能确定他们究竟是死是活?
不过也正应了那句计划不如变化快,刚回到福国公府,连府门都没迈进去,旁边便走出一个人,恭恭敬敬地过来行礼:“参见王妃!”
苏妩月有些意外:“君副宫主?”
君飞扬点头,含笑说道:“冒昧打扰,请王妃恕罪。我是奉了宫主之命,前来请王妃指教的。”
苏妩月接着就明白过来:“给古副宫主配的药物,有问题?”
“是。”君飞扬一脸惭愧,“怪我学艺不精,王妃留下的配制之法,有个地方看不懂。”
苏妩月毫不迟疑:“那就走吧,我过去看看!”
君飞扬赶紧让开:“多谢王妃!马车在这边,请!”
苏妩月上了车,他便一路赶着进了护国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