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沉浸在徒手掰玉米的蜜汁快乐中时,皮格斯也决定了,去那所谓的放牧地看一眼。
说是放牧地,但在领主大人凭一己之力、亲手将大部分春耕地开垦完的情况下,被迫无事可做的农奴们还是在管事们的带领下,将被圈为放牧场的土地翻了一遍。
深层的土被翻出时,暴露出了没除干净的草根和孵化中的虫卵,自然就成为了莱纳城那硕果仅存的几头牲畜和鸡鸭的美味。
皮格斯见得更多的是为了增加作物收益、连石头缝里都恨不得命令奴隶种上作物的情况。
却还是第一次见到领主会整整将1/3的土地放置、专门用来放牧牲畜的奢侈做法。
他骑马站在一处小坡上,仗着地势较高的优势往下俯瞰,就将这块被挖掘得井然有序的区域尽收眼底了。
“莱纳城的这位公爵殿下,究竟是想做什么?”
皮格斯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若有所思。
就在他尝试顺着以那些贵族老爷的想法来揣测这位还没谋面的领主的性格时,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了一缕灿灿的金色。
他不由自主地将头转向右侧。
目光穿过那茁壮高大、被栽种得密密麻麻的深绿色玉米丛,仔细端详一阵后,的确能看到里面似乎藏了个人。
一顶毫无装饰的大草帽下流泻出的几缕金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反映出灿烂夺目的光芒。
噢!好美的金发!
皮格斯情不自禁地喟叹了声。
在商人里,他绝对称得上见多识广的了——他十分肯定,颜色像田地里那人般纯正漂亮的金色,连在推崇纯血的贵族里都很少见,更何况是在这种偏远城池的农田里了。
会是藏着躲懒的奴隶吗?
再多看几眼后,皮格斯很快纠正了自己的想法:不对,那人不是在藏着,而是在光明正大地采摘着那满地的玉米棒。
皮格斯不由得生出了些许好奇心:也对,哪怕是从不务农的他,也能看出这大片大片的玉米地已经迎来了神赐的丰收,俨然到了采摘的时候了。
为什么奴隶们却对这点视而不见,反而是在主事们的带领下,做着古怪的木工?
而在那块茂密得不可思议的玉米地里,即使他眯着眼,认真盯着那人看,也只能捕捉到影影绰绰的轮廓。
注意力一直放在那拥有一头美丽金发的人的身上,皮格斯注视了他许久,才意识到了某些奇怪的地方。
那人在地里走动的速度不急不慢,就像是在很淡定地散着步,姿态甚至称得上优雅从容。
而沿途的玉米叶被他的衣角拨动,轻轻地晃动着,发出下雨般的“沙沙”声……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丛玉米叶如波纹般徐徐漾开,皮格斯就像是见到一脸骄傲地等待国王检视的仪仗兵们,逐一迈出的坚定脚步。
连他都说不清楚,单纯就一个人在玉米地里走动的情景,怎么就值得他像着迷般地一直盯着看。
奥利弗当然不知道,在所有人都忙碌得不可思议的莱纳城里,还有一个不折不扣的闲人正盯着他看。
采摘农作物的工作对他而言,是再轻松不过的了:只需要不断重复‘走近’-‘掰下’-‘收进系统背包’-‘走向下一个’的简单过程,就能直观地看见游戏背包里的【玉米】数量在不停地增加。
玉米棒子利落地被从玉米杆上掰下时,发出的清脆的“啪”一声,实在让人上头——更被说它背后象征的经验值。
采摘作物,甚至都不需要消耗精力值!
奥利弗悠悠然地沉浸在收获的快乐中,沿着垄一路行走、一路效率惊人地横扫千军:直将途经的玉米地都扫荡得干干净净。
当远处呆望着他的皮格斯终于意识到,这位拥有连贵族老爷都会忍不住妒忌的美丽金发的人,他所经过的地方,玉米似乎都不翼而飞后……
完成了这一整块地的收获的奥利弗,也终于被正午的太阳晒得有些燥热,于是高高地抬起了帽沿,让温热的风吹过微潮的发丝。
正是因为这个举动,才让那张能让技艺最高明的画家都感到束手无策、精致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就如神温柔地亲吻过的完美侧脸,一下暴露在了皮格斯的视线中。
奥利弗稍微吹了吹风后,就很自然地将灼热的目光移到了下一块等待收获的玉米地上。
按照游戏系统的设定,玉米每隔7天就可以再次进行收获、直到过季为止。
但在第一根玉米还没被摘下前,第二根玉米是不会开始生长的。
这也就意味着,为了让作物重复收获这一特性的利益最大化,收获的步骤是真正意义上的连一天都不能耽误。
在做短暂休息时,奥利弗看着绿油油的玉米地,又看了眼即使前几天浇灌过稀疏过的尿肥、现在不过刚从地里钻出些嫩芽、稀稀疏疏的土豆地……
他眨了好几下眼,才艰难地按捺住了“把土豆全铲了种玉米”的冲动。
理由倒是很简单。
不论游戏系统有多神奇好用,成果有多诱人,奥利弗的理性都不可能让他将全部筹码都压在一个存在失效隐患的外来系统上。
否则,要是游戏系统在某天不再灵验、让那些奇迹般的作物一夜蒸发,他作为领主受到的影响,最多也就是轻飘飘的一句‘神眷’消失。
但底下的百姓,恐怕许多都要被活活饿死了。
——“天啊!皮格斯大人!”
奥利弗略微沉重的思绪,被几道同时响起的惊呼声打断了。
他微讶地循着声源望去,只见远处有几人手忙脚乱地翻身下马,神色急切地朝着同一个地方涌去。
大概是有人摔伤了?
奥利弗怔了怔,然后看向了福斯所在的方位。
忠心耿耿的管家立马会意,立马以矫健得不符合年龄的步幅跑了过来,殷殷期待地问:“殿下!是要休息了吗?”
奥利弗好笑地摇了摇头,下颌朝着那处小骚乱发生的地方点了点:“你去帮我看看,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闭嘴,蠢货们!”
皮格斯咬牙切齿地骂着。
他脸色涨得通红,恨不得将大惊小怪地喊叫着、才惹得一群奴隶好奇地看来的笨蛋随从们全部赶走!
实在是太丢脸了!
皮格斯面朝下地趴在地上,简直羞愤欲死。
神明在上,他皮格斯这辈子从来就没出过这么严重的大丑!
昨晚还嘲笑尼斯没见过世面的不住吹嘘‘公爵大人的英姿’的他,连做梦都没有想到,居然能在这种偏远的地境见到那张美丽得超出任何人想象的面孔、那最深受神眷的造物。
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概就像是大海里被海妖醉人的歌声蛊惑的水手般,情不自禁地将上身越来越向前倾。
潜意识里只想再接近对方一些、更接近对方一些。
直到彻底失去平衡,栽下了马背……然后狼狈地摔进了他之前甚至都不屑踩上去、嫌弃会弄脏靴底的粪土地里。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泥巴地因为混杂着猪马牛的粪便而比砾石路而柔软得多,成了不折不扣的缓冲层。
他这时虽然浑身痛得厉害,但最多也就断了一两根骨头。
要是结结实实地砸到砾石地上的话,甚至可能当场一命呜呼。
皮格斯却顾不得感到庆幸了。
他满鼻腔都是让自己只想当场昏过去的恐怖臭味,浑身的剧痛让他呻/吟不已。
但这两者给他带来的折磨,都抵不过更深层的羞恼和担忧。
他堂堂皮格斯栽进放牧的粪地的狼狈画面……该不会被那位天使般的美人亲眼看见了吧?
皮格斯禁不住地颤抖了下。
——“已经问清楚了,殿下。”
一天的收获工作结束,比想象中还更快摘取完第一批玉米的奥利弗,在安心享用晚餐时,就听到福斯恭敬地回答:“是名为皮格斯的猪贩落马,已经送到医生那里了。”
尽管才来不久,但在莱纳斯人的心目中,敏锐到堪称无所不知的福斯管家,也难得有了认知之外的事。
要是让他知道,导致皮格斯走神到摔下马的原因,竟然是因为顾着偷看他心爱的小主人的话……那皮格斯这时就不会躺在庸医的诊所里,而是会“失足落入”城东还没被完全填埋的屎河中。
“猪贩?”
没想到会是自己惦记的糖醋里脊、红烧肉、回锅肉……猪猪受到影响,奥利弗关心地多问了几句:“怎么会受伤呢?伤势严重吗?”
“殿下,他只是因为太疏忽大意,才会折断了两根骨头。”
福斯紧抿着唇。
作为骑术精湛的前骑士长的他,对这种连平地上好端端地骑着马、都能蠢到莫名其妙地摔下来的人,自然是鄙夷到了极点:“哪怕真因此丢了性命,那也只能怪他的愚蠢……可惜,只要修养上一个月,他的伤势应该就能痊愈了。”
面对难得表露出情绪的管家给出的刻薄评价,奥利弗有些忍俊不禁,宽容地选择了顺着管家的话说:“只是猪贩罢了,怎么可能与我能干忠诚的管家先生相提并论呢?只是他身上要是出了意外的话,或许会在愚蠢的外人眼里加深莱纳城的‘诅咒’一说,万一影响到我们用心筹备的夏集,那可就不好了。”
听到小主人真心实意的夸奖,饶是稳重如福斯,也忍不住悄悄弯了弯唇角。
眼下对方只是因为奇怪的理由负了轻伤、疗养一个月就能好的话……对奥利弗而言,倒算是一件好事。
“贩酒的商人到了吗?”奥利弗的眼睛亮闪闪的,满含期待地问道:“先把他们叫来吧。”
是时候先把那堆囤积的啤酒卖掉,换成买猪的现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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