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这是车门打开的声音,列车中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
这次苏青没有犹豫,直接走进了列车。依旧是那个充满腐朽气息扑面而来的车厢。
“嗯,你什么时候到我们前面的?”
车厢中三人抬起头,一脸惊讶的看到上半身**的苏青,但突然脸色煞白。
苏青此时才注意到,自己的形象似乎的确有些恐怖。自己脸上还有着血痂,而身上也是血迹斑斑。
既有着那些镰鼬的血,也有着自己的血。
苏青没有说话,而边上的赵孟华颤巍巍的递过来一件外套,这是他自己身上的。
不过苏青没有拒绝,反手披在了肩上。
“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
高幂此时出来暖场,苏青也觉得刚才的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了。
“嗯,侥幸而已。”
“你们没尝试过杀死“看守者”吗?”
苏青从脸上剥下那块血痂,向着三人询问。
“看守者就是荷官不会伤害人。攻击它,它并不会反击,就像个机器…但我们没有抱着杀死他的念头攻击过…”
高幂此时满脸苦笑,但是三人都没有说出“看守者”到底是什么。
苏青知道没法从他们口中在问出什么了,索性就询问了一下德州扑克的游戏规则。
德州扑克的规矩看起来简单,每个人手里有两张暗牌,下面则有五张明牌。
荷官,也就是所谓的“看守者”,会分三次翻开明牌,第一次三张,后两次都是一张。
最后大家从手里的两张暗牌加上下面的五张明牌一共七张牌中选五张,谁的花色大谁赢。
同花、同花顺、三条、四条什么的都是大牌,每次翻开明牌前都要加注,觉得没希望的就不跟,失去桌面的筹码,觉得有希望的就堆筹码上去。
而荷官(看守者)也下场一起玩。
在赌局中,流动的筹码不是金币或美刀,而是一种特质的暗金色硬币。
“北冰洋”的瓶盖是这里最值钱的筹码,每个值1000个暗金色硬币,余下的就是是指南针,每个值100个硬币。
“北冰洋”是那是种很古老的橘子汽水的瓶盖,北京产,以前和可乐一样流行。
在这个简陋的赌局里,一个“北冰洋”的瓶盖顶十个指南针,一个指南针顶十个烟纸壳儿,一个烟纸壳儿顶十枚暗金色筹码,一个暗金色筹码顶十枚古银色筹码。
苏青发现这个空间的价值观非常颠倒,似乎是迷宫的守门人是在恶搞他们。
但他不明白,这些举动的意义是什么,对社会的讽刺吗?
可是什么样的守门人会花费那么大的精力设置一个迷宫来恶搞呢?他连门票都不收。
“而获取这些筹码的代价,是每个人的孤独?”
苏青低声询问着,他在揣摩这场游戏的含义。这似乎是人数越多,越容易分出优胜者的游戏。
高幂此时点头,向着苏青解释着。
“荷官审视你,便能知道你的心境,越多的孤独……会换来越多的筹码。用完了这一轮的孤独,就要回到地铁上去没有止境地兜圈子……”
进入列车的每个人,都是游戏者,包括荷官。
其中每场赌局中用完孤独的人,就得沿着隧道返回前一站,而那里将会有一列地铁等着这个“出局者”。
这是赌局的规则,输光的人就要立刻离场,登上不同的地铁孤独地在这个迷宫里转圈,直到下一次赌局要开盘的时候,地铁才会在王府井站停靠,人们才能汇聚。
此时可能是三人不知道几次踏上这辆列车了,而“永远不会死”的规则也是为了这个无尽的游戏准备的。
苏青明白了,这游戏的本质就是一个“伥鬼游戏”。
有人说被老虎吃了的人不会变成一般的鬼,而是伥鬼,伥鬼无法解脱,就会引诱别人被老虎吃。新的伥鬼会取代旧的伥鬼,旧的伥鬼就自由了,新的伥鬼继续为老虎引诱人来。
其中,赵孟华三人的“孤独”总额甚至不能让一个人离开游戏,他们只能不断的乘坐列车积攒“孤独”的总额。
而增添的一个苏青,四人的“孤独”能换的筹码或许已经能让人离开赌局。
之所以苏青觉得高幂之前一直对他隐隐的不怀好意,是因为他如果要攒够足够的筹码,带他的女朋友走。
他必须吃下苏青的“筹码”。
踏上列车的每一个人,都是对手,都是为了角逐出优胜者的踏脚石。
这,就是养蛊。
“欢迎来到地狱。”
赵孟华此时幽幽的说了一句。
“古希腊没有轮回的概念,学者们争论地狱中有多少人,因为古往今来的灵魂都会进入地狱,而地面上的始终只有这么多,那么地狱必然人满为患。”
“最后的结论是世界其实绝大部分都是死者的,只有少数生者,死者的国就像大海,而生者的世界只是露出水面的岛屿。”
“生者和死者的关系也是这样的,他们共同组成金字塔,塔基是无数死者的灵魂,只有塔尖是生者。”
高幂扭头看着苏青,他面露绝望的说着。
“你可以想这里就是地狱,我们不可能都离开。”
而似乎随着他的声音,列车也终于到达了最后的站台,苏青也终于可以窥见“地狱”的真面目了。
列车停靠在月台上。
月台极其古老,水泥地面,边角贴着绿色的瓷砖,白灰刷的墙壁剥落得很厉害,上面用红色漆着触目惊心的几个大字,
“福寿岭站”。
旁边还有日期,1977年。月台上只有一盏白炽灯照亮,上面结满蛛网。
这和苏青之前呆的站台并不是同一个,看来这地底的空间并没有想象中的单纯。
这或许是一个或者两个尼伯龙根的纠缠地带。
“有人说过,你只要带着一块美金去拉斯维加斯,赌单双,每次都赢,连续赢个十几把,就可以赢下一座城市…”
苏青在踏出车门前向着三人说着。
“而我的运气,向来不错。”
而此时,苏青终于能看清“看守者”的真面目了。
白炽灯下,坐着一个披着暗褐色麻布的人形。荷官缓缓抬起脸来,苏青惊讶的发现,这竟然是镰鼬。
不对,不是单纯的镰鼬,这是之前袭击苏青的镰鼬群中,没有出现过的镰鼬女王。
它的九个头正左右扭摆,九根颈椎弯曲着,就像九条蛇的脊骨。
而它,正是所谓的“看守者”,也是这次游戏的“荷官”。
苏青没有说话,低垂着头靠近了这衣衫褴褛的荷官,只是他已经握紧了手中的赤霄。
一瞬间,苏青骤然发力,言灵开启的同时,浅红色的身影如同雏燕般的轻盈,右手迅速的抻出剑鞘里的赤霄。
手腕轻轻旋转,火红的剑身也如同闪电般快速闪动,剑光闪烁的同时飞溅起无数的火星。
这是一个绝佳的突袭的位置,苏青已经确认过,这“荷官”的全身都是破绽。
以他的速度和突袭的时间点,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生物可以躲过这次袭杀。
赤霄如愿的划过了荷官的身躯,炽热的温度让荷官周身的空气扭曲,猛烈的剑势裹挟起地面上无数的尘埃。
而随着一点火星乍现,一股无形的火焰力量,在那处小小的空间范围中压缩,随之到达极限。
“轰!”
空间中首先喷出一团金色的火焰,一声巨响,最后那团火焰在空中爆炸,形成了一朵怒放的“花朵”。
而无数的火焰炸裂,形成斑驳零落的“花瓣”。
身后的三人也是后退几步,躲避这次爆炸的冲击。
而发起这次攻击的苏青,也首当其冲的,承受了这次爆炸冲击波。
赵孟华给他的外套,在高温和冲击下,又被撕扯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还被点点火星引燃。
“成功了吗?”
身后的赵孟华有些兴奋的问着,但苏青知道,这一次的攻击并没有奏效。
赤霄击中的,似乎是一团无形的空气,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触觉。
就仿佛面前的荷官,和他们所处的不是同一个空间,只是一个投影。
果然,随着烟雾消散,荷官的身形重新显露——它身上那一件褴褛的衣服,都没有损伤分毫。
苏青之前的攻击,完全落空了。
它的九个头正左右扭摆,像九条蛇的脊骨一样的颈椎似乎还饶有兴趣看了几眼苏青。
不过,荷官就如同高幂之前说的,如同一台机器,按照写好的程序运行。
荷官扔给高幂几十枚暗金色的硬币,给万博倩的也是几十枚暗金色的硬币,给赵孟华的除了硬币还多了一个铝壳的指南针。
现在,应该是给苏青所谓的筹码了。
荷官的九个脑袋同时打量着苏青,九双细微的眼睛似乎想要窥探苏青灵魂深处的秘密。
苏青此时仿佛在注视着深邃的宇宙一般,他所面对的荷官似乎成了一个未知世界。
而内心的好奇和恐惧,让苏青不由自主的感觉自身的极其渺小无助。
但一瞬间,苏青产生了一种坠入冰海的错觉,海水带来的冰寒和窒息感让他本能的挣扎。
他此时看见的,不再是荷官的丑陋的头颅,而是无底深海上的一个巨大的蛇头。
它的头和尾相接能环绕整个“尘世”。因为它的苏醒,海面上掀起滔天巨浪。
苏青竟然在蛇的身上看到了四季的更替,哪怕它身上空无一物。
可自然界周而复始的现象,似乎就理应出现在那,没有一点违和感。
既是开始,也是结束。
一张吞噬世界的巨嘴正在缓缓张开,无数的“黑雾”蔓延——那是它身上无尽盘旋蔓延的身躯上的鳞片,在光线下的折射散射。
苏青的大脑一阵刺痛,似乎某些本来就属于他的东西重新涌入,但时间已经让他习惯了寂寞的“空缺”。
他的眼中,似乎出现了一颗参天巨树,庞大的树干支撑起大地与苍穹。
上面有无数个光点在闪烁,似乎悬挂着九个巨大的光团,最明亮的一个是一片火红。
如同一团团炽热的火焰,正在茁壮着燃烧,能够给人一种欣欣向荣的感觉……
“别看了,它是无法付给你筹码的。”
Skuld清冷的声音突然想起,一切幻境破灭,他重新看到了荷官的九个头颅。
而少女正站在荷官的身后,此时的苏青,就仿佛正介于虚幻和现实之间的夹缝。
荷官的几双眼睛一片灰白…似乎瞎了。
“双眼失明丝毫不影响我追捕敌人,因为我能闻到他们身上的臭味。”
荷官此时竟然突然发出了声音,但它所说的,竟然是《LOL》中盲僧的台词。
“再来再来别吝啬,大把下啊!狭路相逢勇者胜嘛!我三岁到澳门,四岁进葡京,五岁赌到变成精,六岁学人不正经,怎知七岁就输得亮晶晶,今年二十七,还是无事身一轻……”
荷官此时不在管苏青,而是哼哼唧唧地在空中洗牌,骨骼翼手中飞舞着扑克牌组成的链条。
“我要五加皮双蒸、二十四味凉茶、再加一粒龟蛋搅拌均匀,再加一滴墨汁,你们有没有呀?哈哈哈哈!”
这是周星驰《赌圣》的台词,由荷官读出来却显得阴森沉郁。
此刻荷官就像是个失控的复读机,没有逻辑,只剩癫狂。
苏青似乎明白了,这荷官就像只能诉说被设定好的台词,但它又存在着自己的思维。
说白了,就是一个台词控。
“它瞎了,王的尊严岂是这种丑陋的生物可以直视的!”
Skuld说着,语气中夹杂的杀意,不过转瞬又恢复了以往的俏皮。
“不过它该收的惩罚已经承受了,好了,Askr已经通关了哦~”
少女对苏青扮了个鬼脸。
“我过关了?我有这么孤独吗…”
苏青似乎陷入了沉思,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个不太孤独的人,可现在发生的一切,似乎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是不是煞费苦心经营了一切,却发现副本boos很弱,游戏变得索然无味?”
Skuld竟然也说起了白烂话,不过直接能过关了话,还是再好不过了。
少女的身形逐渐黯淡,苏青知道,此刻的他才是完全回归了现实。
但苏青不知道的是,Skuld的身形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孤零零的站在苏青的身后。
“傻瓜…它看到的…是我的孤独啊…”
“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的分离…而是我只能永远活在你的心里啊…”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