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城。
时至黄昏时分,地上一片绯红碎金之色。
朝凤楼内还是和往常一样,在外面排队等待的客人整条街都是,酒楼有酒也有菜,但若是说朝凤楼最招牌的,还是它那让人挑不出毛病的菜品,以及那愈是冷淡,客人就愈是趋之若鹜,一发不可收拾。就好像是那冷面娇容颜的女子,让那男子见了便倾心,她越是冷淡对之,其心底里的骚动就愈是疯狂如蚁群爬土堆,飞蛾扑火在所不惜了。
朝凤楼就是如此。
掌柜的是从未露过面的,也可能是她露面了,但是却没有一人能够认得出来,这就是掌柜的的本事了,别人学不来。攫欝攫
后厨,一位看着慢悠悠,但是手上动作极快的光头男人正在小心地摆盘,周围的厨师都是在外面数一数二的大厨,但是在他的面前,也都是学徒一般,在手上清闲的时候,便会站在光头男人一边,也不打扰,就是默默看着,学习技艺,偶尔还会点点头,以表达内心难以言喻的尊敬之情。
本名为“赵树枝”的光头男人,平时大家都叫他的外号“光头”,所以他偶尔会忘记自己原本的名字,有时候被问到自己叫什么名字的时候,男人也觉得不好意思,说的坑坑巴巴,手不安分地在光亮的脑袋上摸来摸去,手足无措。
城中其实有不少年轻的女孩暗自对他有着某种期待,因为他看着老实憨厚,而且烧的菜还那样好吃,再说了,他长得也不差。综合以上几条原因,赵树枝在城里的人气,其实还是很高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他这么多年依旧是独自一人生活,也不娶妻生子。偶尔有老食客问起,说要给他介绍介绍,也都被他推脱了过去,客人也就叹息他这一好人,怎么就没个幸福圆满的家呢?
这天夜里,落霞城飘下雪花。
闪烁着在月光和灯光下面,飞旋在一阵看不见的寒风中。
赵树枝买了几壶酒水回家去,虽说朝凤楼内也不乏好酒,但他还就爱喝那第一天到落霞城去的那家酒铺,喝的那一壶酒。酒水好不好喝不重要,重要的是每当提起酒壶,喝酒下肚的时候,可以不忘初心。时间长河打身岸,有些事情可以忘记,有些事则万万不可记不起。
“一晃眼已经这么多年了啊。”赵树枝点了盏灯,把酒壶从怀中取出来放在桌上。屋子不大,但是住着很安心,对他来说,他只需要这么大的地方就已经充分足够了。
赵树枝揭开酒封,闻了闻,然后笑着喝酒下肚,浑身都是暖的。
在他喝完酒,准备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赵树枝突然变了下身子,屋子一角,突兀出现了一根黑色的“钉子”样的东西,不一会,整面墙壁都融化坍塌下去,屋外的雪花都飘了进来。那根黑色的钉子掉落在地上,发出金属般的声响,然后很快消散开来,变作一滩黑色的水没入地面了。
“居然找到了这里啊。”赵树枝一点也不意外,眼睛看向一边,手上多了个做菜用的大勺,他神色冷峻,说道:“现身吧。”
“呵呵呵。”一袭黑袍好似无身躯一般,从屋外飘进屋里,这下屋里屋外温度都一致了。
赵树枝扯了扯嘴角。冷声道:“原来是你,怎么,海里待够了,终于想通了想要来陆上生活了?”
“哈哈哈,您还是这么幽默风趣,”黑袍笑得大声,“找了你这么多年,终于让我找到了,我真的很开心啊。呵呵……”
“哦?是吗?”赵树枝蓦然消失,然后出现在黑袍身后,一记大勺落下。
电光火石间,黑袍缩作一团,躲过那一记多半会让他半死不活的大勺,然后瞬间移动到屋子外面。
赵树枝眼神向外一扫,然后脚步一踏,下一步就出现在了城外的雪地上,他眼神凌厉,看着周围的白茫雪地和漫天的飞雪,这让他想起了多年前的日子。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
赵树枝笑了笑,有些惨然。
有时候确实是自己高估了理想,反而低估了生物的本性。
那一袭黑袍出现在赵树枝不远处,风吹起他的袍子,他身上的鳞片在阳光下跳跃着,宛若一道溪涧冰封。他拉了拉头上的兜帽,尖锐的牙异常地长,挤在嘴外,“跟我回去!”他吼道。
赵树枝看了眼那袭黑袍,“都还没完全修炼成人形,就敢来找我?”
“那又……怎样啊!”黑袍手掌抚地,蓝光一闪,赵树枝立即倒退掠去,他看向地面,一道道巨大的冰锥从地上升起,离地射向天空炸开,无数冰凌碎片降落下来。
黑袍右手一握,周围天色瞬间转换,赵树枝落在地上,看向周围,“领域么。”
一道冰锥射向赵树枝,被他匆匆躲开。巘戅lollolxsw.om戅
在领域下,赵树枝浑身都被压制着,动作都有了些许的凝滞,他看向那袭黑袍,在还未完全修炼成人的情况下使用领域,是一个不太聪明的做法,因为领域极耗费元力,一旦时间一过,被赵树枝耗了过去,那对面那人就是一具尸体了。不过,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等他消耗元力,还不如自己去破了这领域来的轻松。
“可惜了。”赵树枝叹道。
“什么?”黑袍浑身的气势在疯狂上涨,他咬着牙,手臂上的肌肉渐渐膨胀起来,身后浮现出一尊巨大的元神真相,是一条遮天蔽日的巨鲨,浑身呈灰蓝色,头顶有一根长长的尖刺。其周围出现一片浮在虚空之上的海域,无边无际,深蓝色的幽暗境地。
“跟我回去,到了南海,什么要求都满足你。不就是和域外异族合作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再说了,究其根本,我们和他们也算是同源一族。等到时候统领这方天地,把大陆拽入海底,我们就能建造属于我们的海底王国了!这难道不好吗!?”黑袍头顶的兜帽脱落下来,他全然不在意,声嘶力竭地朝着赵树枝喊道。
“不,不对的。”赵树枝摇摇头,眼神坚定道:“这并非正义之事。”攫欝攫
黑袍右手一挥,“别跟我扯什么正义不正义的,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一道海潮铺天盖地而来,赵树枝拿起手中大勺,从中间将海潮一分为二,朝着身侧激荡而下。
虽然是虚无领域中的海水,但确实能让人溺死在其中,黑袍的领域之中的海水,即使你是水生动物,也是能溺死在其中的,这也是他即使还未完全修炼成人,但是却敢来找赵树枝的底气所在。
“你难道忘了那些人类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吗?你难道忘了他们是怎么死的了吗?你难道都忘了吗!?”黑袍怒道。“那些人,难道就是正义了?!你难道要一直抱着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想过一辈子吗?!我怕啊……我怕你死在人类的手里,被其烹杀,我怕你死在你自己的理想里啊!”
赵树枝呼出一口气,说道:“不论如何,伤害任何人总是不正义的。”
“呵,什么狗屁不通的正义?我不知道什么是正义不正义的,你自以为的正义难道救了你吗?那我可真的不知道正义究竟是痛苦还是快乐了。你看看现在的自己,哪还有当初的那个样子了?”
赵树枝笑了笑,“现在的我也不跟你谈什么正义不正义了,现在的我,只想做一个善良的人。”
黑袍咬牙道:“不可理喻!收起你那虚伪的笑容吧,你到底快不快乐,我看得出来,即使你修炼成了人,但你要记清楚了,你终归不是人!”
“既然带不走你,那就分个生死吧,不论是咱俩谁死,都能死了那份心。”黑袍道。
赵树枝皱眉道:“别逼我。”
“我就是要让你死了那份心,把你那套关于正义的说辞彻底给粉碎掉!”黑袍双手合拢,天空忽然暗下,他身后那个巨鲨带着窒息般的海域,整个朝赵树枝袭来。
赵树枝皱着眉,叹了口气,抬起一手,握紧炒菜用的大勺,自他脚下出现了一圈光纹,然后迅速扩大,作为一道屏障挡在了赵树枝身外。
深海海水将此方天地完全遮盖,赵树枝瞥了眼,屏障外已经结起了一圈冰霜,整个屏障在海水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赵树枝眯起眼,前方的幽暗蓝色中,一个巨大的身影正在迅速逼近。
看来只好这样了,赵树枝暗自下定决心。
他身形变了变,整个人好似膨胀了一圈,然后他另一只手掌贴在屏障上,说道:“领域,开!”
话音刚落,屏障的光泽焕然一新,然后就以一种闻所未闻的恐怖速度开始迅速地膨胀起来,那条巨鲨在到达屏障外一寸距离的刹那,瞬间分崩离析,炸裂开来。角落里,黑袍捂着嘴,血渗了出来。他看着那道身影,声音沙哑:“不愧是你。”
这次他前来找他,没有和任何人说,本来想着能将他带回去,但还是他自负了。这里,终归不是南海。
整个天地瞬间改天换地,而且还向外再扩大了不止一倍。
赵树枝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黑袍的身前,他手上的大勺抵在黑袍的心脏处,现在他要是想,随意可以处置黑袍的性命。赵树枝看了眼视死如归的年轻人,沉了口气,然后叹道:“我不想杀你,你走吧。”
黑袍咽了口血,沙哑道:“为何?难道是为了你所谓的正义么?呵……”
赵树枝摇了摇头,“今日你我若是境界相同,死的那个,必定是我。”他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依稀能看到以前的那副孩童模样,时光荏苒,故人不再,都变了,“我不想这么优秀的一个年轻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我的手上,死在陆地上。”赵树枝说道。
黑袍颓然跪地,咳嗽道:“战火将起,到时候我们就是敌对身份,你现在若是不杀我,他日再会,我必定杀你!”
赵树枝笑了笑,突然有些豁然开朗,“为何**总是无法填满呢?现在固守一方,和平共处,不是很好吗?”
“所以才叫**啊,呵……不对,该叫理想才对吗?”黑袍扯了扯嘴角。
赵树枝看了眼天上,念头一起,领域便瞬间解除了。现在他即使站着让他打,估计后者也无力再战了。赵树枝有些恍然道:“站在你的角度来看,和域外异族联手,联合整个海域来占领陆地,看来才是正义的啊。”
黑袍不耐其烦,“别再扯什么正义不正义的了,我听够了。”
赵树枝摸了下年轻人的头,被后者一掌拍开,“滚!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赵树枝笑了笑,说道:“你有你的正义,我有我的正义,只是立场不同罢了。”赵树枝看了看周围,说道:“你快些走吧。落霞城里,还是有不少修为高深的人在,找你的说法,现在的我,和他们才算是一伙的,等会要是发现了你,估计你想回去都难。”
“哼!下次见面,我定然取你性命!”年轻人拉起兜帽遮住脸,转眼就消失在了面前。
“好啊,我等着。”下次见面,希望能让他尝尝自己的手艺啊。
赵树枝站在原地,突然觉得有些失落,本该是个他乡遇故知感人场景,怎的就成了打打杀杀的场面了?唉,赵树枝叹了口气。这也不知道是他今天第几次叹气了。
天朗气清,道阻且行。
为善之途陡峭且险峻,要付出汗水的啊。
赵树枝低头,擦了擦手上的大勺,唉,好好的一副做菜的家伙,居然被自己用来干架,真是辱没了它。
他缓缓走向落霞城,身形一闪,出现在了屋子里。
看着屋里一片狼藉,赵树枝心疼不已。
要不,今晚住朝凤楼里吧?赵树枝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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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城。
一位白衣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站在城墙下面,他看了看城墙,用手在城墙上不知在比划着什么。
过了一会,年轻人拿出一根画笔出来,在城墙上画了一扇门出来。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画出的这扇门化为具象,年轻人朝里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呵呵。”年轻人笑了笑,悠然走入落雪城中。
军帐外。
林葬天突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