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珍珍被选为高级水平手工艺人,阮瑶觉得意外又不意外。
意外的是,杨珍珍平时太傻白甜了,整个人看上去傻乎乎的,谁也没想到她编织出来的篮子这么精致。
不意外的是,小马糖之前送过一个木刻的小马给她,小马雕刻得栩栩如生,说明杨珍珍她爸在手工艺方面有很高的技艺,杨珍珍应该是耳濡目染学会了这本事。
其他四个高级水平手工艺人,有三个是四五十岁的婆婆级人物,还有一个三十几岁,这四人大家都知道她们编织水平高,只有杨珍珍谁也不知道。
“阮老二家的被评为高级水平手工艺人,这怎么回事?该不会是阮主任看她是亲戚偷偷放水吧?”
“胡说八道什么!阮主任不是那种人,要不然昨天就让保田家的参加报名了。”
“就是,再说阮家有三个儿媳妇呢,她要真偏心,就该三个人一起偏心。”
这话说得众人纷纷点头,除了杨珍珍被评为高级水平手工艺人之外,林秋菊和洪胜男都是低级水平手工艺人。
平时阮瑶跟洪胜男关系最好,她要真偏心的话,那也应该偏心洪胜男,而不是杨珍珍。
温宝珠听到众人的议论,气得脸通红:“这些人怎么胡说八道?我去找她们理论!”
阮瑶拦住她:“不需要,你把几个高级水平手工艺人的作品拿到那边的桌子,展示给大家看。”
这时候理论是没有用的,应该用实力说话。
温宝珠眼睛亮了起来:“好,我这就去,还是你聪明,看到作品后她们就无话可说了!”
说着她招呼沈文倩和林玉两人,三人一起把作品放到桌子上去,然后合力抬到场地中央。
众人看去,只见桌子上五个作品形态各异,有篮子、有篓子,也有做成蚱蜢和蜻蜓的,但都非常漂亮精致,哪怕是很普通的一个篮子,也比他们自家做的要漂亮很多。
阮瑶跟着走过去,目光扫过众人:“这是五个高级水平手工艺人的作品,你们可以对比一下,若是觉得她们当中有谁
配不上这个称号,可以当场指出来。”
听到这话,刚才说阮瑶徇私的几个人顿时脸色讪讪的。
看没人提出抗议,阮瑶转身看着入选的人:“我已经画出了十几张手工艺品的图纸,从明天开始五个高级水平手工艺人和我一起研究把样品给编织出来,其他人去采摘和制作材料,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不管是柳条还是紫穗槐条,采摘下来后都不能立即作为材料使用,都需要加工制作,或浸泡,或剥去外皮,最后还要晾晒变干之后才能使用,这个过程需要一个星期到半个月。
“听明白了。”
众人齐声应道。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那大家都先回去吧,带过来的东西记得拿回去。”
阮瑶宣布考核结束,众人拿了自己的作品后逐渐散去。
打谷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阮瑶转身对温宝珠几人道:“你们把桌子搬回办公室去,我要去找胡队长商量点事情。”
温宝珠几人连声应好。
沈文倩看阮瑶迈着飒爽英姿的步伐朝胡队长家走去,眼底充满了崇拜,然后又幽幽叹了口气。
林玉看了她一眼:“你好端端的的叹什么气?”
沈文倩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她就是觉得人生变化好大,以前她觉得阮瑶配不上他哥哥,可现在她隐隐觉得她哥哥配不上阮瑶。
林玉见状没说什么,和温宝珠一起收拾东西,几人抬着桌子回办公室去。
阮瑶来到胡队长家里,胡队长蹲在家门口正在抽旱烟。
看到她过来,他把旱烟放到一旁问道:“阮主任,你咋过来了?是来找我吗?”
阮瑶点头:“对,我想以妇联的名义跟生产队租用一个仓库。”
材料采摘下来后,需要有个场地囤放,后面编织也需要场地。
胡队长“啧”了一声,一脸为难道:“你知道的,仓库是整个生产队的东西,可你们现在的活动只有少部分人入选,要是我把仓库给你们用,那些没入选的人家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阮瑶:“这
我知道,所以我们没想占生产队的便宜,我们会给生产队交租金。”
租金?
胡队长胡子翘了一下,早说啊,有租金万事好商量。
不过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看重租金,胡队长把翘起来的胡子压下去,装作一副淡定的样子问道:“那你们准备给多少租金?”
阮瑶想了想:“前三个月每月五元,后面发展起来再重新商量,我们现在还没有开张,所以还请胡队长给我们一些支持。”
胡队长也不是贪财的人,要是手工艺制作工厂能办起来,对公社和生产队都是一件好事。
他琢磨了下道:“这样吧,前三个月你们只要给三元,少你们每月两元就当是生产队给你们的支持,不过你们这事可要认真弄才行。”
生产队总共有两个大仓库,其中一个放了粮食,现在还有一个空着,反正放着也没什么用,不如便宜租出去,还能卖阮瑶一个人情。
阮瑶喜出意外:“谢谢胡队长,您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好队长,我代表我们妇联感谢您,您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
胡队长被捧得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差点绷不住:“走吧,赶晚不如赶早,现在就去办公室给你把手续给办了。”
阮瑶就喜欢和这种做事干脆利落的人合作。
胡队长虽然有不少小毛病,但大体来说,还是一个很好说话且负责的队长。
这也是她的运气。
要是遇到一个难缠的大队长,她平时推进工作肯定会遇到不少麻烦和阻力。
赵香兰把老二阮兴富被抓去农场的事情怪在杨珍珍身上。
虽然没有跟以前那样打骂,但昨天杨珍珍从卫生所回来,她说了不少阴阳怪气的风凉话。
可这会儿得知杨珍珍被选为高级水平手工艺人,每天能有十个工分后,她像见鬼一样瞪着眼睛。
“老二媳妇,你真被选为高级那啥了,以后每天都能赚十个工分?”
杨珍珍一边给儿子夹菜,一边憨憨地点头:“对,堂妹说我的作品做得很好看,所以
就评我为高级水平手工艺人。”
其实当时她自己也很懵,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跟男人那样,每天赚十个工分。
要是每天都有十个工分,以后她就能给儿子买好吃的,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了!
第一次,杨珍珍感觉到赚钱的快乐,虽然目前还没有开始赚钱。
赵香兰的老脸顿时开出了一朵花:“哎哟,真没想到老二媳妇你这么有本事,来来来,多吃点肉,你肚子里还有我们老阮家的孩子,多吃点再生个儿子。”
这话一出,堂屋顿时安静了下来。
赵香兰瞪着众人:“都看着我干嘛,我说错话了吗?”
阮兴国:“妈,你昨天不是才说小红豆是你的命吗?你还说你最喜欢孙女,你现在这么说,要是被堂妹听到,你下次肯定又不能报名。”
赵香兰:“……”
真是哪壶不响提哪壶。
赵香兰被戳穿了虚假面具,气得脸红:“老大你别吃了,出去外头把柴劈了!”
阮兴国顿时如遭雷劈:“!!!”
林秋菊没为丈夫说情,反而是一脸羡慕地看着杨珍珍:“珍珍你编织得真好,回头你能教教我吗?”
她编织的东西不行,只能算低等水平,一天五个工分虽然也不错了,但阮瑶说了,做人不能只看当下,要不断进步才行。
她也不敢想成为高级水平手工艺人,但中等水平应该还是可以努力的。
杨珍珍一点也没想藏私,笑眯眯的:“好啊,回头我教你,胜男,你也一起来吗?”
洪胜男点头:“来!”
小红豆的身子经过这段调养好了不少,加上阮兴民那家伙现在对小红豆还不错,所以不用她每天寸步不离守着女儿,她能去做自己的事情。
赵香兰眼珠子转了转:“那我也来,阮瑶不是说了我们女人当自强嘛,所以我决定要跟你们一起进步!”
其实她才不是想什么进步不进步,她是觉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她现在虽然没有入选女子队伍,可下次
再招人,她水平要是高的话,说不定她也能每天赚十个工分。
想到一天能有十个工分,她的心就一片火热。
赶一只羊是赶,赶一群羊也是赶,杨珍珍自然没有意见,笑着答应了。
吃完饭后,几个女人把碗筷一推,就一头扎到杨珍珍房间学习编织。
洪胜男走出堂屋前叮嘱阮兴民道:“你把碗筷洗了,还有女儿也给你带。”
逐渐家庭妇男化的阮兴民:“……”
看家里几个女人都走了,在外头劈柴的阮兴国鬼鬼祟祟跑进来,看到饭菜都被吃光了,连个渣都没有,再次如遭雷劈。
他摸着只有三成饱的肚子:“妈没给我留饭就算了,那婆娘怎么也没给我留?”
阮兴民收拾着碗筷,没有吭声。
阮兴国朝外头看了一眼,突然压低声音道:“老三,你觉不觉得我们在家里的地位好像越来越低了?”
阮兴民看了他大哥一眼,语气幽幽地:“大哥,你才发现吗?”
从阮瑶当着众人的面用棍子抽他,洪胜男扇了他十几巴掌那一刻开始,生产队男人的地位就开始在变化了。
只是当时谁也没放在心上,直到这次阮瑶举办女子队伍,明令不准男人和狗参加,还给女人开出十个工分的酬劳。
这西沟生产队的天要变了。
“老三那你觉得我们要怎么做?总不能让一帮娘们骑在我们头上吧?”
之前被绑起来威胁要把他变成太监就算了,现在连饭都不给吃饱,实在太过分了!
阮兴民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你就惜福吧,比起二哥来,你这样子已经很不错了。”
说完,他端起盘子朝厨房走去。
阮兴国想起在农场挑粪的二弟,浑身一个激灵,赶紧跑出去继续劈柴。
在农场的阮兴富打了个喷嚏,桶里的粪便涌出来泼在他的脚上。
他被反胃得连连翻白眼,差点再次呕吐出来。
他娘的,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第二天,阮瑶让温宝珠、沈文倩和林
玉三人分别带人去采摘材料。
温宝珠负责采摘柳条和柳枝,沈文倩负责采摘荆条,林玉负责采摘紫穗槐条,等三组人完成后,再一起采摘芦苇。
阮瑶这边则带着图纸和五个高级水平手工艺人开始制作样品。
她画画水平只能算非常一般,所以几个人看了图纸后还是不太明白,不明白不要紧,阮瑶慢慢给她们解释,然后大家一起研究。
一天下来,当采摘队伍满头大汗从外头回来时,样品队伍已经成功做出了五个样品。
众人好奇地围了过来,这一看,仓库顿时热闹了起来。
“我天老爷,原来用芦苇杆编织出来的篮子还能这么好看吗?”
“还有这个篮子,是个母鸡的模样,真是太有趣了。”
“这是是箱子吗?还有盖子,这么大的箱子可以用来装衣服和被子刚刚好。”
平时大家家里都会用各种材料编织篮子篓子,但因为是自家用的,做法粗糙,也不讲究美观不美观,只要能用就行了。
可阮瑶让人做出来的样品跟大家做的很不一样。
就拿用这个用生苇篾编织的篮子,整体看着像个元宝,花纹下面是三角眼的形状,上面又做成镂空的样子,她们形容不出来,总之就特别好看。
还有这个做成母鸡形状的水果篮子,母鸡的胸腔还被涂成红色的花纹,另外一只公鸡的则是头冠被涂成红色,两只篮子放在一起,好像一对鸳鸯般,好看又喜庆。
还别说,她们要是有钱的话,也想买一对放在家里,尤其是结婚时摆在家里肯定特别喜庆,还有这带盖子的箱子,女儿出嫁时可以买一套作为嫁妆。
“阮主任,用芦苇、荆条这些大家不用的东西都能做出这么漂亮的东西,你真是太厉害了!”
“对啊,我做出来的跟这些一比,真是太拿不出手了。”
“我之前还怀疑做出来的东西能不能卖出去,我现在一点都不怀疑,这么漂亮的东西,别说外头的人,就是我看了都想买回家。”
众人连连点头附和。
虽然她们自愿过来参加女子队伍,可心里其实都不太看好。
以前生产队的人也编织篮子篓子去市集卖,但买的人少,而且一个顶多赚个一两毛钱,就这样,买的人还嫌弃他们做的东西扎手呢。
可现在看到样品,大家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信心。
阮瑶拍了拍身上的屑片:“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是几位大师傅齐心合力的成果,也是大家在外面辛苦劳作,才让我们没了后顾之忧,要不然后面材料赶不上,我们做好样品也没用。”
这话说得漂亮。
被称为大师傅的五个人激动得脸红红的,在以前,那只有真正的手艺人才能被称为大师傅,而这样的角色往往只有男人。
她们从没想过有天她们也能被称为大师傅。
在外面劳作的人心里也觉得煨烫,采摘的工作一点都不轻松,现在秋老虎还没有走,比前阵子还要热,她们在外头干了没半个钟,衣服就全被汗给浸湿了。
一旦流了汗,柳条和芦苇这些东西粘在皮肤上,会弄得皮肤特别痒,她们不少人的手臂都被挠得片片红肿。
不过阮瑶这话,让她们的辛苦都变成值得的,心里比三伏天吃了冰镇凉水还要舒畅。
阮瑶和五个大师傅一起给大家倒水。
等大家没那么热了,她才问大家道:“你们觉得这样的东西可以卖多少钱?”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讨论了好一会儿。
有个人指着箱子道:“这箱子看着比较大,花费材料多,功夫也多,应该能卖个两块钱左右,这个公鸡和母鸡篮子,一对一块钱吧,这个篓子大概五毛钱。”
其他人也觉得差不多是这个价格。
阮瑶摇摇头,笑了:“你们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加一倍。”
“!!!”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加一倍,那就是说箱子要四块钱,一对鸡篮子要两元,篓子要一元?
可这些材料都不需要花费一起分钱,顶多就是要花费时间和劳动力,可她们现在又不用干活,换句话说,要是这些东西真
能卖出去,那就是纯赚!!
所有人的脸激动得通红。
“阮主任,你说的是真的吗?这些东西真能卖这么多钱?”
“对啊,我们以前拿东西出去卖,好看一点的能卖个两三毛,可丑一点的连一毛钱都没有人要。”
众人又连连点头。
阮瑶红唇勾着;“那就要看我们的定位在哪里,如果大家定位只是做低端产品,那肯定卖不出去价格,可要做高端产品,那就不一样了。”
低端产品卖不出去价格,而且市场已经饱和,像篓子篮子这些东西大家都能做,农村的人不会买,城里的人觉得太丑,而且扎手,所以不愿意花大价钱去买。
可如果把柳编做成精致上等的手工艺品,美观和实用相结合,就不愁没有市场。
这年代是物质匮乏,但城里的人其实是不缺钱的,尤其是工人家庭,每个月能赚到大几十元,拿出几元买东西还是买得起来。
而她的目标客户就是城里的工人阶级和干部阶级,若是能再发展下去,她的目标是走出国门。
当然后面的目标太远了,她暂时不会说出来,免得吓坏大家。
要是换个人说这话,大家绝对会觉得对方在吹牛,可说这话的人是阮瑶,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一下子就相信了。
“阮主任,我们相信你,你说能卖这个价格,就一定能卖!”
“对,现在其他人的话我都不信,我就信阮主任你的话!”
“我也是,再也没有一个人像阮主任这么厉害了!”
可不就是厉害,这才来生产队多久啊,就被评为爱国见义勇为先进分子,然后当上生产队妇联主任,连续登了好几次报纸,又帮林家破了案。
更别说她是十里八乡第一个骑上自行车的人,连公社的书记都还没有自行车呢。
想着阮瑶这些“丰功伟绩”,大家没法不相信她的话。
阮瑶谦虚了几句,然后让大家在记工分的账册上签名,不会签名的就按指印。
她这样做,也是为了提防以后有人
说她以权谋私,资本主义作风压迫农民,所以从一开始她就要把账目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人想找茬都找不出来。
众人从仓库出来后,还一直津津乐道地讨论样品。
回去后,她们乐此不疲跟家人描述样品有多好看,阮瑶说一个东西可以卖多少钱,直把没进女子队伍的人说得心痒痒的,好奇得不得了。
天老爷,那是什么样的箱子,居然一个能卖到四块钱?
孩子则更好奇公鸡和母鸡篮子是什么样子的,跟真的是不是真的很像。
还有人更加后悔当初不该苛刻儿媳妇和孙女,要不然她们现在也能进队伍赚工分。
一时之间,整个生产队的人都在讨论女子队伍的事情。
经过五六天的准备,十几个样品终于全部做出来,这些样品都是经过好几次打磨做出来的成果,比大家第一次看到的还要精致。
阮瑶跟胡队长申请了马车,然后赶着马车去公社找胡主任。
守门的林大爷看她过来,露出缺了牙齿的笑容:“阮知青你来了,这次怎么没骑自行车过来?”
每次阮瑶骑自行车过来公社,林大爷都特别宝贝,还特别照顾自行车,他让阮瑶把自行车停在门口,谁也不准碰一下,他拍着胸脯说会确保自行车安然无恙。
阮瑶笑着道:“今天有其他事情跟胡主任商量。”
林大爷看她马车后面放了好多东西,但用油布盖着看不出来,不过他在公社干了好几年,知道不该问的事情就绝对不要多嘴。
胡主任看到阮瑶过来,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阮知青你过来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阮瑶:“是样品做好了,我特意载过来给胡主任您看看。”
胡主任觉得看不看样品无所谓,反正编织的篮子篓子不都是那个样子,关键她这份心让她觉得煨烫。
作领导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做下属的人绕过自己擅作主张,在这方面阮瑶就一直做得很好。
胡主任还以为会看到平时的手工艺品,可看到马车上的样品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