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原本是计划跳入房间后,打晕那屋的男客,然后扮成他的样子趁乱混出去。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随便破开的门内,藏着的却是个功夫极其厉害的角色。
在两人接触的刹那,萧珩已经断定自己断然不是对方的对手。既然不能硬来,那便只能智取。再一看对方的周身气度,萧珩几乎瞬间便断定,这个男人,有能力帮自己‘逃出去’。
萧珩原想着待利用完他之后,找机会用毒针直接灭口。却不想,一句简简单单的叮嘱,让他冷硬的心瞬间潮湿一片。那份杀心,不攻自破。
自小到大,从来没有人用那样纯净温暖的眸子直视过自己,更没有一个人,关心过自己会不会害怕,需不需要帮助。在不是欺凌便是羞辱的十年漫长岁月里,萧珩早已经忘了那般温暖的笑容是什么样子?他没想到,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竟能给他带来如此的温暖。
直到被轻轻放下,萧珩这才从沙华的那个笑中回过神来。灯光下的男人面容刚毅、体格壮硕,周身自带一股刚正之气,让人莫名觉得心安。
“既然都是男人,那大家就没必要讲究太多了!今天太晚了,先好好休息,明天咱们再聊聊关于你的故事!”
说着,沙华脱去外伤径直躺在了床上。
“你,你是说,要我跟你睡一张床?”
看着窄窄的床铺,萧珩有点担心自己夜里会不会被挤掉下来。
“怎么,有什么问题?”
“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会不会太窄了?”
“什么?”
“这床。”
“哈?哈哈哈!那这样,你睡里面,我睡外面。这样就算掉下来,也是我掉!”
烛光下的沙华仿若被镀上了一层暗色的光,萧珩挠了挠头,觉得自己这种幼稚的担心实在有些无聊,见沙华笑得惬意,不自觉也微微勾起了唇角。
微微颤动的烛光下,陷入噩梦的萧珩满头冷汗,眼角不断有泪珠滑落枕头,头下的枕头已经濡湿了一大片,可被梦魇住的萧珩依然没有醒来。
“母亲!不要!母亲,不要烧死我母亲!她不是妖孽,她不是妖孽,不是妖孽!父王,父王你在哪儿?父王,母亲,救救母亲,父王!母亲……”
谙哑的哭泣一直未停,萧珩左手死死扣紧了右手臂,无论沙华如何拍打他的面颊,始终没能将他唤醒。
“主上,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听他话里的意思,说不定他真的是梁国的六王子也不一定!”
沙华和萧珩睡下没多久,冯不庸也跟着回到了住处。若不是萧珩梦里哭得太大声,沙华和冯不庸还会继续就萧珩的真实身份问题在冯不庸的房间里继续讨论上一阵。
紧紧握住萧珩不断在自伤的手,任由他的指甲掐进掌心,沙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轻轻替他掖好被角,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泪珠。
“关于梁国六王子的传闻,属下知道的不多,坊间关于他的传闻和消息也极少。只听说是个最怯懦无用的废物。不过如今看样子,事实似乎和传言有些出入。我觉得这小子,可能本就计划好了今晚要逃出来。只是因为碰到了君上,逃跑计划临时做了些调整而已。”
“若他当真是梁国六王子,有这点子心计谋略倒也不足为奇。否则,在那梁国后宫,他只怕是活不到现在。”
“君上,您觉得,以他在梁国的地位,有可能知晓华都之事么?”
听闻‘华都’二子,一直闭目流泪的萧珩,睫毛几不可查的颤了颤,眼中的泪水,落得越发凶了。
给了冯不庸一个警醒的眼神后,沙华继续手中刚刚微微一顿的擦拭动作,轻声道:
“知不知道的,都没关系。不庸,你知道我今日为何帮他吗?”
“属下不知!主上从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这次您带个人回来,说实话,属下也是吃惊不小!”
“因为,他也实在算是个可怜人。堂堂男人身,却要被逼着做女子装扮,还要去红香阁那种花街柳巷之地现身卖艺!若他当真是梁国的六王子,那就不止是可怜,且可悲了。”
“确实,大丈夫自该顶天立地,头可断、血可流,辱如何能受?可叹他却被碾碎了所有的尊严,被践踏了所有的骄傲。的确可悲可叹。”
“其实让我下定决心帮他,是因为他的那句‘孤苦无依’。不庸,他其实同我一样,都是孤苦无依的可怜人。不,他比我还要可怜。我至少还有你们,还有洛国的遗民,而他,什么都没有。”
“君上,但您别忘了,纵是再如何,他也依然是大梁国尊贵的王子。”
“尊贵?呵!一个被迫扮作娼妓,被逼着混迹青楼的王子,哪里还有什么‘尊贵’可言?”
“但君上想过没有?事实上真正知道他是谁的,并没有几个!君上,属下还是觉得,这个人应该十分聪明。至少,在这个乱世里,自保之力他应该还是有的。”
“是嘛。不庸,我知道这样的想法有些荒唐,但是不庸,我想护着他。把他当自己的弟弟一样的护着。作为一个男人来说,他太瘦、太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该护着他些。”
“什么?”
冯不庸看得出,这句话,沙华不是在演戏,并不是故意说给床上那个可能已经醒过来的人听得。他,是认真的。冯不庸不明白,对于这个素昧平生的人,君上怎会如此?莫不成,是因为他那比女人还要柔媚上几分的容颜?
“不庸,我,心疼他。这么些年,他得经受了多少的折磨,承受了多少的屈辱,才能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在他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缓缓试图靠近我,却又不敢靠近的时候,在我假装睡熟将他揽入怀中,他立刻沉沉睡去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这个人,我得护着。今日既然能在红香阁遇到,便是我与他之间的缘分。我已没了血亲族人,若是能多一个异姓的兄弟,倒也,不失为一桩幸事。”
“主上……可是万一……”
“母亲~~”
不待冯不庸说完,沉睡中的萧珩突然惊叫着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