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黑, 她瞧不清元空睡着的模样,只能悄悄伸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腰。
没一点动静。
想来是困极了, 这么多日全靠着他一人守在马车外, 换个人早撂挑子,可他没抱怨一声,没有几人能做成这样, 千里护送着一个麻烦, 还要顾及她的情绪,时下是男人顶天, 他没必要迁就一个女人。
住在弥陀村, 寺庙里的和尚她见过许多, 可只有他独特, 待人是诚心的, 随便她怎么发难也不会惹他生气, 他好像没有脾气,对谁都好。
因为他一心向佛,救一人便能修善行, 直到功德圆满, 他就能如愿的立身成佛。
温水水不想他成佛, 他要救人, 她给他救, 但他只能救自己, 她想依偎在他怀里, 哪怕整日聆听经音她也心甘情愿,可是这个机会他不会给,她想要就得自己去争, 纵使争得头破血流, 让他痛恨也不悔过。
她小心翼翼的往他身边挪,挪到他的臂膀便将头枕在上面,她拉扯掉自己的衣袍,执着他的手覆在身前,只在一息她就觉得神魂放松,她贴着他的脸眉尖微微翘,渐渐酣甜入梦。
这一宿元空动都没动,但他做了个梦。
这梦有些虚无缥缈,他被一层云雾笼罩不知身在何处,耳边听见女人的低泣,忽近忽远,他迷迷糊糊的朝前走,眼前就现出了一棵参天大树,树上绑着温水水,她抽噎着求他,“大师,我好疼。”
元空立在树下仰视着她,怔怔道,“谁把你捆在这里?”
温水水突然就不哭了,眼眸弯弯道,“我是反受其困。”
元空懵然。
那棵树忽的消失,温水水披散着浓发被他扣在掌中,他捏着她的下颌,迫她脖颈伸直,那抹红痕赫然印在她的皮肤上,她眼眸如水,嘟哝道,“我不要……”
只这一声,她骤然倒下,摔在地上散成了沙尘。
元空立时心惊,身体随之下沉,一直沉入地底,四周漆黑一片,他的怀中乍然躺进来一具温热的躯体,她被他强硬的束住,她又开始哭,“您在干什么?”
这一问如当头棒喝,元空灵台刹那似遭雷电击中,黑暗散尽,怀中的姑娘也逐渐变透明,他突然心慌的张手去抓,蓦地触手柔软,他一下惊醒。
天亮了,光线透过窗纱缝隙照进来,将将好落在床褥上。
他的眼中恢复清明,肩侧睡着温水水,她的衣衫剥落,整个人被他笼住,那细细的黛眉蹙成了娇气,她的长睫上下翻飞,似疼极了又似难挨,连眼都不敢睁。
元空张皇松手,噌的坐起来与她拉开了距离。
温水水的眼尾划过一滴泪,半晌张开了眸子把脸撇到旁边,她单手支着身侧坐,缓慢将衣袍穿回去,遮盖了他留下的手指痕迹,她蔫蔫的垂着头,脸色白的没有一点红润。
两人静默。
过了许久,元空下地背身坐到桌边,凝声道,“贫僧现在叫人送你去江都吧。”
温水水握紧手,忍着怒意回他,“……好。”
又是一阵静,门外忽传来敲响,“阿宇,起来了吗?”
元空从木施上拿过僧袍穿好,踱到门边打开木栓。
容氏推开门,恰见他脸色不好,纳闷道,“昨夜睡得不好?”
元空摇了下头说,“外祖母,贫僧想找您借几人。”
“借人做什么?”容氏笑道。
元空冷声道,“送温施主回家。”
容氏当即拧起眉,探身绕过他往床上看,只见温水水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床头,眼眶晕红,显然已经哭过了。
容氏一阵火大,拿拐杖敲元空道,“你叫她回哪儿!你自个儿的女人不养着,要把她赶出门,合着你腻了!又想回去当和尚,把她丢出门,她还有活路吗?”
元空脸上显阴霾,凉凉道,“温施主还在闺中,外祖母别乱说。”
容氏抬起拐杖戳在他心窝上戳,气急道,“她跟了你这么长时间,还有什么清白可言,自己屋里人不当回事,佛祖都不会收你!”
“外祖母慎言,温施主与贫僧毫无瓜葛,这次也是因缘巧合才遇到一起,原本就该允她离开,只是贫僧顾念她孤身一人才留她至今,”元空面无表情道。
容氏愕然,随即转头瞧向温水水,她已然没了生气,眼眸都不眨,只看着都怕会昏倒。
“你们还没圆过房?”
元空僵声,“温施主身份尊贵,外祖母莫要再诋毁她了。”
身份尊贵还姓温,容氏呆住,她把温水水当成侍妾之流,一心想的是拉回元空,为杨家开枝散叶,可现在全不是这回事,她不大确信道,“水水是温烔的女儿?”
元空点了点头。
容氏登时傻了,十多年前温烔还只是个初入朝堂的小官,彼时虽听闻有妻女,但也只是知晓他和林家结亲,生的孩子并不叫温水水,温水水这个名字她根本没听过。
“我以为她被你收用了,看她又乖巧,这才把她留在你屋里,这下可如何是好?”
容氏说完急往床前。
元空神色木讷,他原以为是温水水摸进屋里爬上了他的床,现在看来,她竟是被容氏送到他床上。
他猛然想起梦中的情形,连上醒来时自己对她做的事,她什么也不知道,完全被迫承受他赋予的恐惧,她是个软弱的人,男人躺在身侧估计都不敢吱声,起来了还遭他冷漠对待。
一切都是他为祸。
元空捏了捏太阳穴,暗惊自己魔怔,随即偏过身,目光定在床边的杌子上,不敢往温水水身上看,愧疚道,“温施主,贫僧不该责备于你。”
容氏也赶忙拍着她的背道,“这都是我不好,左右大错未铸成,就都当做没发生吧。”
这话过于偏袒,元空只要没破戒能有什么事,可温水水不一样,她和元空睡过一张床,往大了说她就是失贞,她父亲那头断不会容她,容氏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非怕温烔借机到陛下面前告状,那元空恐难活命。
温水水心里门儿清,脸上却恍恍惚惚,她撑不住身栽回床,半闭眸用低的难听清的声音道,“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