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瑶清从未有眼下这般慌乱过,就好似做了那被人赃并获的贼人。
她望着立身站在门外的李云辞,又望了望李云辞身后不住得朝她挤眉弄眼的俞嬷嬷,下意识抬手掩唇,仿佛这样就能将她才刚背着人偷吃的作态粉饰了一般。
只抬手间,蓦得想起眼下李云辞回房,按礼数,她合该让他却扇的!
可如今两手空空,扇子!扇子在何处?
哪里由得她瞪着眼睛与李云辞这般面面相觑!连福身见礼都顾不上,话都不及说,只转着脑袋满屋寻扇子,头上的珠翠冠子晃得叮当作响。
正当贺瑶清手足无措之际,赫然瞧见那玉骨缂丝扇眼下正好好地在床沿之上躺着呢!
心下陡然一喜,随即捻手提起裙摆便往床榻那头走去,待握住扇柄,手一提起随即转身将扇面掩在面前,在扇子将将要盖住眉眼之时,贺瑶清心虚地抬眼往屋外看去,果不其然,那李云辞仍在瞧她,见着她望去,仿佛一挑眉。
贺瑶清随即将面庞如鸵鸟一般躲在扇后,再不敢动。
若是没有才刚那一出,这般瞧着倒也委实是闲庭淑韵的大家闺秀。
屋外鸦雀无声,屋内更是静得宛若针落。
贺瑶清以扇遮面,瞧不见外头的动静,甚是难熬,蓦得又教她想起先头李云辞那挑眉一瞥。
如今想来,那眼神笑意,分明就是嗤笑……
这个念头倏地从贺瑶清脑中冒了出来,便再也挥散不去,继而面红耳赤不能自己。
随即转念,她三更起便不曾用过吃食,待入了屋子更无人管她,腹中饥饿,略用了两颗枣儿,怕也无碍罢?不过是运道不顺教他刚好撞上罢了……
贺瑶清闷闷不愉,那点子“破罐破摔”的想法渐渐占据了她的胸臆。
手中握着的扇子也变得烫手了起来,随即心一横,正是百转千回之际。
——润白的扇骨上头蓦然出现了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指尖。
贺瑶清一时不及应,心下一怔,随即手上的劲一松,便见着那双手将扇子缓缓撤下……
一时只觉屋内灯火骤亮,将她面前人的模样映得更是丰神俊朗,险些要恍过神去,她只看了一眼便垂下了头,再不敢多瞧。
可那双手待却了她的面扇之后倒不曾收回,而是向前了一步直往她鬓发处探来,贺瑶清勘不破他的意图,只微微侧过了身,状似羞赫无言。
那只手温凉,掠过她的耳边,随即指尖一挑,便将一条挂在冠子上的流苏给扫落了下来,赤金的流苏随即便在她耳边晃漾开。
原是钗乱而不自知,贺瑶清倏地面红耳赤,只得将脑袋垂得更低些。
屋子的门还不曾关,阿二和俞嬷嬷还在门边候着,外头凉风阵阵往屋内而来,扫过贺瑶清的钗环流苏,又抚过她耳边的鬓发,两两缠绕,钗横鬓乱。
“瞧才刚你说要沐浴了,是已然准备休息?”
李云辞忽然开口,声音低沉犹如姜鼓,下下击在贺瑶清的胸口,直将她的心下拍得咚咚狂跳。
竟连这些话都教他听去了,他那般说,她却没有那样大的脸子去顺杆爬,哪里新婚之夜新妇撇了夫君自去睡的道理?随即拿住劲儿朝他微微福身,头也不抬地胡言乱语。
“许是王爷听岔了,妾想着王爷今日劳累,便先差嬷嬷备下水,待王爷回屋……”
随即连眼尾都不曾给李云辞一个,便朝外头的俞嬷嬷吩咐,“嬷嬷,快些去备罢。”
外头的俞嬷嬷见状,随即福身应下,又向屋内看了眼,复上前替二人阖上了门才下去。
贺瑶清眼瞧着俞嬷嬷“善解人意”得关上门,一时怔目。
心下微叹,遂转过头,哪曾想李云辞正舒了玄袍广袖,双臂微展。
这番做派,便是要她替他宽衣解带么?
“妾去唤人来侍王爷宽衣。”说罢,贺瑶清便朝外去推门想要唤人。
一来,经这一遭,她委实闹不明白这李云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二来,她确实不曾这般服侍过人,是以不会。
“不用,你来罢。”言辞低沉淡漠,听不出旁的心绪。
李云辞既这般开了口,贺瑶清自然就不能再推诿,只得莲步上前。
她站至他身后,抬手向腰间摸索去,好在玄袍腰带的搭扣也不难找,待解了腰带,又行至他跟前,贺瑶清手法生疏,待解了衣襟外袍,剩下那些衣衿都藏在何处她便颇费了些事去寻,李云辞不愧是领兵打仗之人,便是隔着中衣与内衫,贺瑶清不经意间也会碰到他硬邦邦的肌肉,肌理分明。
索性,在嬷嬷女使于屋外叩门说水已备好之时,贺瑶清终于将外衫褪尽,只额上都沁了一层汗。
那李云辞眉眼间淡漠如常,好似也不曾怨怪她才刚宽衣的不妥之处,随即跨步往内里的浴间去了。
贺瑶清便唤了人进来抬水入内,不多时,便听得内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李云辞不曾要他人服侍沐浴,外头的俞嬷嬷却不停地朝贺瑶清使眼色,贺瑶清自然不理,只坐在妆台前拆着冠发。
待李云辞沐浴毕出来时,贺瑶清刚拆完发髻,一头乌黑顺滑如缎面的发丝垂在脑后,朝他福了身,随后往内间去了。
贺瑶清在内间磨蹭了半天才出来,身穿俞嬷嬷用心替她备下的朱红攒丝镂空内衫,李云辞已然躺在床榻之上阖了眼,也不知睡着了不曾,睡着了才好。
随即下意识拢了拢内衫,吹熄了烛火放了帐幔,小心翼翼地绕过李云辞往床榻内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