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不是出自她之心,亦不是她吩咐做下的,更不是特意去厨房替他拿的,原就是顺道而为之借花献佛罢了,故而李云辞如何冷淡,贺瑶清都照单全收,只拿出“以色侍人”的基本素养来。
将那点心推至李云辞面前,教他不得不抬头瞧了她,才低声细语道。
“王爷且尝一尝,合不合口味?”
“王爷不用,妾身寝食难安呢。”
点心是雍州特有的,李云辞原幼时便常吃,何况眼下瞧着已然冷透了,自然不会有多好吃,故而当贺瑶清眨巴着眼睫做作得问着“好吃不好吃”时,李云辞挑了眉眼,只浅尝了一口做了样子便放了下来,一个虚以委蛇的好脸色都不曾给,遂道。
“大凡矣。”
贺瑶清闻言,随即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是吧!王爷也觉着一般罢?”
语态竟还带着三分被认同的惊喜。
“妾身也这般觉着!王爷府里的厨子怎能只拿银子却不肯使气力?”
李云辞原是想要泼她冷水,也好让她日后少来寻他,哪曾想她毫不在意,竟还与他论起府里的厨子使不使力气这一茬,一拳头全然打了棉花上,教他险些被噎住。
那贺瑶清借机道,“王爷,不若在南院辟个小厨房吧,再另寻几个厨子,最好是能做苏菜的。”
闻言,李云辞抬了眉眼将案几前这位王妃从头至尾瞧了一遍,复侧转过眸望了眼如今正站在外头檐下的那位俞嬷嬷,唇角微勾,“阿二,王妃要辟个小厨房,你可听见了?”
一旁的阿二垂首应下,“属下这便差人去办妥,再替王妃寻好做苏菜的厨子。”
“王妃可还有旁的事?”
李云辞这般开口已然是在赶人,贺瑶清哪里听不出来,左右她也不是真想要来讨谁人的好,不过是俞嬷嬷那头催得人心烦意乱,眼下李云辞这般说,哪里还有死皮赖脸的道理?他已然同意了另辟小厨房,日后也不用吃那些教她吃不惯的东西了。
贺瑶清抿了唇扯出一个最是鲜丽的笑脸来,“妾身这厢谢过王爷厚爱。”随即便退出门去了。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
她如今小心奉承,不过为早日脱身。
待出了书房,与俞嬷嬷二人至檐下,俞嬷嬷才小声问询。
“王妃如何?”
贺瑶清一手搭在俞嬷嬷的手腕上头,身姿摇曳,眉眼微敛,却不曾应声。
待二人回了屋子,贺瑶清朝俞嬷嬷递了个眼神示意阖上房门,继而才缓缓开口。
“嬷嬷怎的这般性急,原咱们来雍州,便不是三两日能成事的。莫非圣上有旁的交代?”
贺瑶清这般问也不是没有缘由,至今日,她都不知道随她一道来雍州的这位俞嬷嬷,究竟是皇后的人,还是圣上的人,但不管是谁的人,这位俞嬷嬷对金陵城的忠心自是不必多说。
那头俞嬷嬷闻言,垂首不作声,只道“王妃说得有理,原是婢急了些。”
闻言,贺瑶清随即盈盈一笑,“嬷嬷,帮我弄些水来罢,我想沐浴。”
雍州的天总比金陵城干燥些,眼下晚膳还不曾用,贺瑶清却想先沐浴。
那头的俞嬷嬷随即推开门朝外间的仆妇吩咐下去了。
待浴间水弄好,贺瑶清便掀了帘子入内去了,内里氤氲缭绕,待褪去了衣衫便缓缓沉入浴桶之中。
浴桶极大,置二人都绰绰有余,贺瑶清将身子没在水中,只露出一个头来,后头的乌发都盘在头顶,只簪了一根玉兰含翠的簪子固定,那些不及绾在髻上的散发落了水,随即汇聚成一条细细的灵蛇蜿蜒在她的脖颈之上。
她遣走了俞嬷嬷,眼下浴间只余她一人。
双目微阖,贺瑶清慢慢将脑袋沉入水中,让浴桶中的水流入她的耳朵,好将那些烦心事暂且先放一放,浴水漫过她的头发,发髻松散如瀑,只听得嗡嗡流水声……
……
待贺瑶清起身时,外头天已然暗了下来,俞嬷嬷又想入内间来抹香膏,贺瑶清拒了,穿要内衫,便随意披了一件外衣,也不曾用晚膳,遂挑了一本书坐靠在床榻之上漫不经心地翻了起来。
屋内已然点了烛火,今日起得早,贺瑶清体乏,已然想要睡去,可一旁有俞嬷嬷在,无论如何也不能教她撇了李云辞自顾睡去的,故而饶书本的字如何跳动,贺瑶清却也只能熬着。
外头的天愈发暗,贺瑶清已然哈欠连天,却强忍着倦意。
俞嬷嬷也犹疑,“王爷怕不是有公务耽搁了?婢差人去书房瞧瞧?”
说罢,俞嬷嬷便在屋外廊下遣了女使去瞧。
不多会儿,女使回,立身于门外,只道王爷傍晚便出了王府。
俞嬷嬷忙问,“可有说何时回?”
那女使只摇了摇头便退下了。
俞嬷嬷阖上门,心下微动,“王爷既出门,却不曾说与王妃,想来未必拿王妃放在心上,王妃可要想法子抓紧才好。”
贺瑶清却不理话头,将俞嬷嬷推搡出了屋,摆着手满眼困意,“嬷嬷今日且放一放罢,真的要睡了的。”
“哐”得阖上门。
随即吹熄了烛火,放了帐幔,于床榻之上躺下。
贺瑶清一人睡着这样大的一张床榻,哪管李云辞今夜去了何处,一夜酣睡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