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雍州城内,更深露重。
城内几条主干街道平日里头惯有几条队伍巡防,最近因着李云辞带兵出征, 好似巡防人手亦跟着减少了。
郊外一处私宅,外头看起来无甚稀奇, 瞧着不过是哪家的员外在此处养了外室。
绕过晦暗的大门, 内里青瓦白墙的院子里头, 正有一人双腿交叠着架在石桌上,右手下垂手指勾着一个酒壶,身上肌肉健硕, 一脸的络腮胡, 五官深邃异常,眉目深浓, 倒不似是中原人。
只这人脸上一条触目惊心的疤痕,从左额处横惯右眼直长至耳际,疤痕深且乌黑, 仿佛是被人险些掀掉半个脑袋, 瞧着凶神恶煞甚是骇人。
此人双目紧闭,只眼皮子里有眼珠子缓缓转动,气息粗沉浊浊, 身上散发着酒味。
半晌,外头有了响动,随即一人入内, 朝刀疤汉子行了一个突厥礼, 开口亦是突厥语。
“首领,外头人皆准备好了。”
话毕,刀疤男子嚯得睁开眼睛, 原此人便是突厥钦察部族首领——沾既。
沾既带着部族一波精锐,统共不到一千人,但各个都是骁勇善战的精锐。
又用弄来的文书混入了城内,蛰伏在此处宅院,等待时机。
原要混入城内也没有那么容易,可因着有“贵人”相助,加上李云辞手下一干良将皆不在城中,故而行事便方便许多。
“属下刚刚派人去了城中,那人来报,想来是因着李云辞不在城中,这几日竟兵防懈怠,眼下正在城中巡防之人都无几。”来人是沾既手下的得力干将蒲裘。
沾既闻言,冷哼出声,眸中露出精光,“原说李云辞那厮治军如何严明有方,都是狗丨屁,当真天助我也。”
“吩咐下去,大队跟我走,剩下二百人由屠吾带着去出城处接应。”
“只可惜今日有旁的要事不可恋战,如若不然,真想屠了梁王府以报这一眼之仇。”
话毕,沾既抬手捂着那刀疤横错的
右眼,原他那只眼已然形同虚设,现下只余一只左眼能视物。
李云辞骁勇善战,沾既一只右眼便是在一次战前与李云辞两两决斗中被一枪挑破的,至此破了他手下的军心,俨然不战而败。
奇耻大辱原不知要何时才能报,不想今日便能抓了他李云辞的老丨母,以泄心头恨意。
少顷,沾既出了内院,行至宅院外,点了随从,一行人便摸着黑出了私宅。
今夜雾潋重重,倒似是天亦助他,一时心潮澎湃,已然想着待破了梁王府,要如何泄愤。
虽说时间紧迫,不能屠府,要抓的秦氏也要即刻送出城,城外还有一艘船在候着,故而他无暇侮辱,但将他府中的女使仆妇不管老的嫩的皆抓走以侍军中,也能教他李云辞怄上一怄了。
待小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分散着陆陆续续入了城内,先头原是小心翼翼地环视城中各个街道,可瞧着巡防之人果然少之又少,那蒲裘心下有疑,“首领,今夜好生奇怪,虽说李云辞原在雁门,可城中兵防却不至于懈怠成这般。”
沾既闻言,倏地蹙了眉,随即问道,“雁门可有传来消息?”
“按您的吩咐,雁门那处这几日皆是击鼓相鸣,却不出兵,每日日出而出,日落而收兵,只与李云辞的兵马遥遥相望。”
言讫,那沾既随即嗤笑出声,俨然昂首天外之态,“既李云辞还在雁门,你这般怂相给谁看!”
说罢,便直往城中梁王府去。
待至府外,左右一瞧竟一个府兵都不曾瞧见,又见那刺朱描金的一块牌匾高悬于府门之上。
沾既见状,抬手举弓,拉满弓弦,只听得簌簌之声,便见箭羽插入牌匾。
此举甚是振军心,众人皆亢奋不已,却不敢出声,只得扬着手中的刀剑扬威。
那蒲裘道,“首领,可要按原计划分一拨人从王府各个位置架梯入内,里应外合。”
沾既抬手一挥,“不必,寻几个人入府内替咱们打开府门便是。”
他如
今心内振奋,仿佛秦氏已然在他手中,梁王府内众女眷更是任他如何**。
蒲裘还想再多言,沾既已然不耐烦,指挥着身后众人上前去破门。
几人出列,于府外架梯,暗夜中如院墙之间的壁虎,几个便隐入高墙,随即便是几声拳拳到肉的闷哼之声,想来是才刚入内的人将看守大门的小厮给结果了。
可沾既与众人在外头等了等,却不见有人来开门,一时心下犹疑,吹了一声口哨以此来与入王府内的几人通暗号。
半晌,王府内传出一声轻哨回应。
沾既众人心下微落,不多时,便见厚重的府门发出“吱呀呀”的声音,遂露出堪堪够过一人的门缝。
众人大喜,随即围拥而上。
几个马前卒先行探路,可皆是入了内便无声响,蒲裘心下怀疑,跟着队伍上前。
刚入王府门内,便见院中正站着一阀一阀的府兵,却一点声响都不曾发出,先头入内的自己认眼下皆被捆绑着手脚口中塞堵着,只发出细微的呜呜之声。
蒲裘大骇,随即大喊,“首领,有埋伏——”
话音刚落,便被内里的补兵蜂拥而上捂住了唇口,再也发不出旁的声音了。
沾既闻声,心下一震,显然不曾想到梁王府竟有防,可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遂紧勒了马缰,正要举兵入府内。
不想王府门口的街道两旁,倏地亮起好些火把,火光熠熠恍若白昼。
再定睛一瞧,竟是好些兵士将前后两条道皆堵住了。
至此,沾既才深知中了埋伏,可想到李云辞现下正原在雁门,城中兵防再厉害,也是群龙无首,便想重振气势突出重围。
可他手底下的人骁勇善战,那是在雁门关外的草原之上,亦是在马车之上,铁骑挞伐自然来往不利。
如今不过是一条街道,又无多少马匹,自然是施展不开,不多时,便渐渐被围困了起来。
看着身边一个个精锐倒下,沾既却也只
能无能狂怒,毫无突围的可能。
正狼狈不堪之际,便见人群中有一人策马而出,分明是一个人闲庭信步之态,却行出了波澜壮阔磅礴气势。
待近了,才发现,来人正是雍州梁王——李云辞。
沾既一时大惊,“你怎会在此处?”
李云辞勾了唇角,轻笑出声,“只许你日日遣人出战击鼓,倒不许我遣旁人鸣鼓应你?”
说罢,朝身后吩咐,“将钦察首领沾既给我捆了。”
那沾既如何肯束手就擒,随即将袖口中的一支响箭放出。
锐啸之声,破空而出。
随即,沾既面露得意之色,“李家狗儿,今日想抓我,怕不是那么容易。”
哪曾想李云辞再见沾既放信号之时半分慌乱也没有,只拍了拍手。
不多时,便见几人被捆着推搡出了人堆。
只一眼,沾既险些要昏厥过去,竟是他留在外头的那一小队人马中的几人。
只当他今日要折在这处,一时也管不得什么后果,愤然破口大骂,“李家狗儿,你这只会花拳绣腿的白脸儿!”
“我睡你老丨母!我睡你祖宗!我睡你婆娘!”
闻言,李云辞面上渐凝,翻身下马,调转枪头朝被制住手脚的沾既一枪掷去。
那枪尾虽比不得枪头尖锐,却顿生生得掷在沾既唇口处。
枪身沉重,只听得一声闷哼,那沾既“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那鲜血中还混着几颗牙,人亦匍匐在地生咳着。
李云辞面色冷寒,朝身后沉声吩咐,“去寻个人来替沾既去势,免得他在此处胡言乱语。”
言讫,身后便上来了几人将那沾既捆了起来,亦将其他抓住的人送往衙署。
内里府兵出府来见过李云辞,李云辞一挥手,“老夫人可安好?”
城中巡防统领李诚如只道老夫人一切安好。
李宥被留在雁门与突厥人周旋,今日原是张谦跟随李云辞回城,那张谦点了人,上前附在李云辞耳边,“沾既手下还有一得力干将屠
吾似不曾见到,恐有异。”
李云辞抬眉,开口正要说话之际,李诚如上前,“今日收到阿大传回的一封信。”
说罢,从怀中摸索出一封信交给李云辞,李云辞侧目,遂将信封拆开,一目十行,面上分明瞧不出多少动静来,可李诚如却觉周身气息骤冷。
李云辞骤然冷声,“王妃与东珠不在府中多日!为何无人说与我!”
李诚如心下大骇,慌忙跪下,“那日阿大先传回消息,说雍州城内混入了突厥人,事关重大,属下片刻不敢耽误便飞书给王爷,又想着阿大原是跟王妃东珠在一块,若有异那封信上合该一道说的。”
“今日才收了阿大的第二封信,信上原是写着王爷亲启,属下不敢擅自拆信笺。又因着这几日怕有人恐夜袭王府,便日日不敢懈怠等着王爷指令,此事事关重大,属下不曾见到王爷的面又怎敢旁生枝节,故而现下事毕,才得了机会,便立马报与王爷了!”
李诚如絮絮说了许多,李云辞却已然耐心全无,只怒斥一声,“蠢材!”
随即连府门都不曾跨入,翻身上马,点了一队人马,又吩咐张谦处理后事,而后挥了马鞭,向信上所言之处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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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见蓝可后,阿大的信亦随即送到了帐中,信上说有突厥人混入了雍州城中,正在郊外,恐有千数。
因着蓝可之言,李云辞不过一个转念,便知晓梁王府恐生异端,遂飞书传回安排部署。
一路上策马狂奔,可直待他今日悄然回城,那沾既等人都不曾动手。
李云辞干脆下令撤了大半城中布防,只待瓮中捉鳖。
可他却不曾想到,逮了沾既随即便迎来当头棒喝,蔺璟竟胆大妄为至此,掳走他的亲眷!
李云辞眉目冷沉,不住地抽着马鞭,马儿吃痛奋力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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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与东珠皆被关在鄞阳边郊一处私宅,暂且安全,私宅主人似蔺。”
“若为蔺,唯恐设埋伏对王爷不利,王爷暂且莫出面,待属下打探清楚
”
李云辞因着活捉了沾既而心生满足之感,却被这短短的信笺搅得混乱不堪。
宅院既在鄞阳,按时辰来算,这封信应该是昨日送出。
信上虽说她二人暂且安全,可那在胸腔之内狂跳的心却半点不曾得到安抚。
旁人恐不知蔺璟与贺瑶清之旧,可有人觊觎他的王妃,他最是清楚。
蔺璟这厮,千刀万剐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白天上班太忙啦,所以一更晚了。
晚上12点的二更不知道能不能按时写完,12点大家来看一眼,如果没有刷出来就是我没写完,今晚就别等,我怕写太晚。
但是答应大家的二更一定会写出来的,写完就发,大家别等,明早看也一样的,笔芯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