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中日之战与马关条约
日本自同治十三年(1874)台湾之役后,又县琉球,我国弗能争《各国立约始末记》卷十七云:同治十一年(1872),琉球王尚泰,朝于日本,受册命而归。日本令以前与他国缔约,呈于外务省,任免三司官,必具状待命。尚泰不怿,时入贡我朝如常例。光绪元年(1875),日本遣使至琉球,命易正朔,更法律,改官制,罢职贡。琉球谢不从,告警于我。日本遂废琉球为冲绳县。征尚泰,置之日都。琉球亡。总理衙门行文诘责,日本坚执前言,谓本为所属。五年(1879),美前总统格兰德来游,复往日本。恭亲王、李鸿章皆属从中调停。日本乃议分琉球宫古、八重山二岛归我,而请于条规增入内地通商,一体均沾二条。鸿章以为二岛贫瘠,复封尚氏,不足自存。若由中国设官置防,徒足增累,以实惠易荒岛,于义奚取。议久不决。八年(1882),日本驻津领事竹添进一谒鸿章,申前论。鸿章议日本还中山旧都,仍以尚民主其祀,日本卒未允。光绪二年(1876),日本与朝鲜立约开釜山、仁川、元山三港,认为自主之国。先是朝鲜王李熙幼,其本生父昰应当国,深恶西人。西人来求通商,辄拒之。西人以告中国,中国辄答以向不干预朝鲜内政。及是,李鸿章复劝朝鲜与各国立约,以牵制俄、日。八年(1882),朝鲜与美立约,鸿章使马建忠、丁汝昌莅之。建忠旋介英、法、德与朝鲜订约,如美例。时李熙已亲政,其妃闵氏之族专权。是年六月,朝鲜兵有叛者,昰应复摄政朝鲜外戚专权,起自清嘉庆之世。时朝鲜纯祖立,方11岁,太后金氏临朝。纯祖晚年,使子昊摄国务,昊妃赵氏亦与政。金赵二氏始争权。昊先纯祖卒,昊子奂继纯祖立,是为宪宗,金后仍垂帘,已为赵氏所排,实权颇归于赵。宪宗无子,其殂也,金氏定策,迎立哲宗,纯祖从子也。金氏复盛,哲宗亦无子,谋建储,金氏族中意见不一,久之不能决。同治二年(1863),哲宗殂,赵氏欲立其从子熙。朝鲜国王之父称大院君,向来无生存者。金氏以为言,赵后不听,卒立之。赵后临朝,使昰应协赞大政。昰应有才气,而知识锢蔽。朝鲜党论,以书院为根据,党人子孙,虽目不识丁,亦称士族,横行乡里,书院以一纸墨印,征钱于民,谓之祭需,民无敢抗者,狡黠者投身为院仆,则可以免役。民疾之如仇。大院君执政,封闭书院千余。居院中者,皆勒归乡里,民大悦。论其才气,实足有为,然不知世界情势,坚持闭关,又任气独断,与权要多不协,则其致祸之根也。朝鲜之知西学,始于明末,自中国传入。朝鲜人信其学而恶其教,亦如中国。朝鲜孝宗,当清康熙时,已用西洋历法,正祖时,严禁自中国往之天主教书籍。纯祖、宪宗时,诛戮教民,然不能绝也。哲宗时,睹咸丰戊午、庚申两役,大惧,闭关之念始坚。乱作时,日本使馆被毁,日本公使花房义质返国请兵。中国驻日公使黎庶昌闻状,驰报署直督张树声。树声遣提督丁汝昌、道员马建忠督兵船赴仁川。总署又奏派提督吴长庆,率师继进,执昰应以归幽诸保定,至十一年(1872)乃释之。日本兵后至,义质谒朝鲜王,多所要求。朝鲜王不应。义质即归国,次济物浦。朝鲜王乃遣使就议,偿日兵费50万元,抚恤遇害官吏5万元。许日本驻兵汉城,防卫使馆。议既定,长庆留驻朝鲜。日本以竹添进一为使。时朝鲜新进之士,多不满朝右旧人,于是有事大、独立两党。光绪十年(1884)十月,新党首领金玉均等作乱,攻王宫,弑闵妃,日本使馆驻兵与焉。长庆败之。中国闻警,遣左副都御史吴大澂、两淮盐运使续昌驰往。日本遣井上馨赴朝鲜。朝鲜以金宏集为全权大臣,初议不谐,馨使人说宏集,卒定约。给抚恤11万元,重建使馆工费2万元,仍驻兵护馆如故。十一年(1885)春,日本遣伊藤博文来,西乡从道为副。中国以李鸿章为全权,及大澂、续昌,与议于天津。定约凡三款:(一)两国均撤兵;(二)两国均勿派员在朝鲜教练兵士;(三)朝鲜有变乱重大事件,两国派兵,均先行文知照,事定仍即撤回,不再留防。初议时,日人要我惩处统将,偿恤难民,李鸿章不许。后以驻朝庆军,系鸿章部属,由鸿章行文戒饬,查明如有弑掠日本人情事,定按中**法,从严拿办,而偿恤则未许云鸿章原奏云:“该使臣要求三事,一撤回华军,二议处统将,三偿恤难民。臣维三事之中,惟撤兵一层,尚可酌量允许。我军隔海远役,将士苦累异常,本非久计。朝鲜通商以后,各国官商,毕集王城,口舌滋多,又与倭军逼处,带兵官刚柔操纵,恐难一一合宜,最易生事。本拟俟朝乱略定,奏请撤回,而日兵驻扎汉城,名为护卫使馆,实则鼾睡卧榻,蟠踞把持,用心殊为叵测。今乘其来请,正可趁此机会,令彼撤兵,以杜其并吞之计。但日本久认朝鲜为自主之国,不欲中国干预,其所注意,不在暂时之撤防,而在永远之辍戍。若彼此永不派兵驻朝,无事时固可相安,万一倭人嗾朝叛华,或朝人内乱,或俄邻有侵夺土地之事,中国即不复能过问,此又不可不熟虑审处者也。伊藤于二十七日自拟五条,给臣阅看。第一条声明嗣后两国,均不得在朝鲜国内派兵设营,乃该使臣着重之笔,余尚无甚关系。臣于其第二条内添注,若他国与朝鲜或有战争,或朝鲜有叛乱情事,不在前条之列。伊使于叛乱一语,坚持不允,遂各不怿而散。旋奉三月初一日电旨,撤兵可允,永不派兵不可允,万不得已,或于第二条内无干句下,添叙两国遇有朝鲜重大事变,各可派兵,互相知照等语,尚属可行。至教练兵士一节,亦须言定两国均不派员为要。臣复恪遵旨意,与伊滕再四磋磨,始将前议五条,改为三条云云。夫朝廷眷念东藩,日人潜师袭朝,疾雷不及掩耳,故不惜糜饷劳师,越疆远戍,今既有先互知照之约,若日本用兵,我得随时为备,即西国侵夺朝鲜土地,我亦可会商派兵,互相援照,此皆无碍中国字小之体,而有益于朝鲜大局者也。”。
天津会议后,朝鲜屯军遂罢归,以道员袁世凯留总商务,而日谋朝如故。十二年(1886),出使英、法、德、俄大臣刘瑞芬建议,与英、美、俄诸国立约保护朝鲜。李鸿章颇善之,而总署不可。二十年(1894),朝鲜东学党作乱以兴东学排西学为名,起咸丰、同治间,徒党遍庆尚、全罗、忠清诸道,其魁曰崔时亨。全罗道乞援于我。鸿章奏派直隶提督叶志超率兵往,驻牙山。而日兵水陆大至。日使大岛圭介挟众入汉城。要我共派员,改革朝鲜内政。总署命驻日使臣汪凤藻拒之。日持益坚,复遣重兵往,屯据要害。世凯、志超屡请济师。鸿章重言战,告英、俄、德、法、美诸国,冀调停,终无成议。大岛圭介责朝鲜独立,毋事中国,又责以合攻志超,朝鲜不可。圭介入王宫,诛逐闵氏,起昰应摄政。世凯还天津,鸿章赁英商轮运兵,为日所击沉。七月朔,中国遂宣战。鸿章遣马玉崑、左宝贵、卫汝贵、丰陞阿自陆路赴援,时叶志超退公州,聂士成屯牙山。日军袭士成,败之。士成走公州,就志超,志超亦弃公州,走平壤,与续至诸军合。八月,日兵陷平壤,左宝贵死之,余军退出朝鲜。是月,海军亦败绩于大东沟入旅顺修理,九月十八修竣,二十入威海卫,自此蛰伏不能出矣。日兵渡鸭绿江第一军山县有朋,宋庆总诸军守辽东,累败。九连、安东皆陷。庆退守摩天岭。十月,日兵陷凤凰城、宽甸、岫岩。别一军第二军大山岩自貔子窝登陆,十月陷金州,进陷大连湾,攻旅顺。宋庆以摩天岭之防委聂士成,自往援之,不克,旅顺陷。时我以重兵塞山海关至锦州时聂士成入卫畿辅,摩天岭之防由东边道张锡銮任之,吴大澂、魏光焘率湘军出关,与宋庆兵合。日兵乃分扰山东,自成山登陆,陷荣城十二月,攻威海,海军提督丁汝昌以战舰降敌,自仰药死。山东巡抚李秉衡,时驻芝罘,弃之,退守莱州。日兵复陷文登、宁海,二月,并力攻辽东,陷营口、盖平、海城、辽阳、奉天,声援俱绝。其舰队又陷澎湖,逼台湾,于是中国势穷力竭,而和议起矣。
当旅顺之将陷也,鸿章请于总署,遣津海关税务司德璀琳赴日议款,日以其未奉敕书,且西员不当专使事,谢不与通。旋命户侍张荫桓、湘抚邵友濂为全权,以二十一年(1895)正月至日,日以其内阁大臣伊藤博文、外务卿陆奥宗光为全权,会荫桓等议款。又以敕书未载便宜行事,不足为全权,拒之。乃改命李鸿章,以二月二十三日至马关,二十五日会议,博文请驻兵大沽、天津、山海关乃停战,鸿章不许,而博文执之甚坚。鸿章乃请缓停战,先议和。二十八日鸿章为刺客所伤,日人渐惧。三月三日,乃允停战,于五日订约。以二十五日为限。后又展二十一日。七日,博文出议和约稿十款,于二十三日定议。其中第一、三、五、七、九、十均照原稿定约云。
《马关条约》十条,第一款,中国认朝鲜自主。第二款,割奉天南部、台湾、澎湖约文云:“中国将管理下开地方之权,并将该地方所有堡垒、军器、工厂及一切属公物件,永远让与日本。第一,下开划界以内之奉天省南边地方,从鸭绿江口溯该江以抵安平河口,又从该河口划至凤凰城、海城及营口而止,画成折线。以南地方,所有前开各城市邑,皆包括在划界线内。该线抵营口之辽河后,即顺流至海口止,彼此以河中心为分界。辽东湾东岸及黄海北岸,在奉天省所属诸岛屿,亦一并在所让界内。第二,台湾全岛及所有附属各岛屿。第三,澎湖列岛,即英国格林尼次东经百十九度起至百二十度止,及北纬二十三度起,至二十四度之间诸岛屿。”。第四款,赔款两万万两,分八次交清,未交之款,按年加息百五。第六款,本约批准互换后,订立通商行船条约及陆路通商章程,以中国与泰西各国现行约章为本,未经实行以前,与最优待国无异。添开沙市、重庆、苏州、杭州,以便日本人民往来侨寓,从事工艺制作。日轮得从宜昌溯江至重庆,从上海溯吴淞江及运河至苏、杭。日人在内地买生熟货,及进口货运往内地,得暂租栈房存货,不输税钞。日本臣民得在中国通商口岸城邑,从事各项工艺制造。又得将各项机器,任便装运进口。其内地运送税、内地税钞课,杂派、寄存栈房,均照日人运入中国之货物,一体办理,优例豁除亦同。第七款,日本军队现驻中国境内者,于本约批准互换后三个月内撤回。第八款,暂占威海,俟一二次赔款缴清,通商行船约章批准互换,并将通商口岸关税,作为余款并息之抵押方撤。另约第一款,威海驻军之费,由中国年贴四分之一,计库平银50万两。第二款,以刘公岛、威海卫口湾沿岸5日里约合中国40里以内地方,作为日军驻地。第三款,治理仍归中国,惟日司令官因军队事出示,中国官员亦当遵守,有涉军务之罪,均归日军务官审断。
约既定,台湾人推巡抚唐景嵩为总统,总兵刘永福主军政,谋自立。未几,抚标兵变,景嵩走,日人入台北,永福据台南苦战,卒不敌,内渡,台南亦亡。
其奉天南部之地,则因俄、法、德三国之干涉而还我。三国驻日公使,照会日外务省,事在四月朔日。日人不得已,许之。其后条约既换四月十四日,日兵仍据辽东,三国复以为言,日本索偿款10000万两,徐减至5000万两。迁延至八月,三国会议定为3000万两,日本亦许之。而要以交款后三个月乃撤兵。于是复派李鸿章与日使林董议还辽约。林董请于约内声明俄、法、德不得占东三省,中国亦不割让。大连湾通商,大东沟、大孤山均开埠。鸿章不许。九月,三国又促日本退兵,乃以四日定议。约凡六款,又专条款,中国输银3000万两第二款,而将《马关条约》第三款,及拟订陆路通商章程之事作罢云第一款。
通商行船条约,初由李鸿章与日使林权助会议。光绪二十二年(1896)二月,鸿章使俄,改由侍郎张荫桓与议。于六月十一日立约,凡二十九条:驻使第二款,设领第三款,游历、通商第六款,进出口税则,子口税第九至十三款,领事裁判员权第二十至二十二款,约文言日本官员,最惠国条款第二十五款,均与泰西各国之约无异。又特订明,在日本之中国人,由日本衙署审判第三款。而日人在通商口岸,得从事商业工艺制作第四款。由此通商口至彼通商口,税赋、课钞、厘金、杂派全免第十款。运中国土产出洋,除纳子口税外亦然第十二款。许在通商口岸,设立关栈第十四款。则其权利,并有超出西国各约之外者,皆以马关条约第六条为本也。
议约之初,中国要求华民在日,一律优待。举美、奥二约为证。日言美非欧洲,奥远华,华民鲜到,日与欧美改约,数年内拟开放全国,中国通商,仍限口岸,且中国与他国立约,彼国虽有优待之文,亦终立限制之条云。机器所造之货,日人欲免抽厘,中国谓《马关条约》只免内地运送税、内地税、钞课、杂派,制造货离厂等税未提。日不肯订入约内,卒如其意后许中国定机器制造税,见下。旋因津、沪、厦、汉四租界,及苏、杭、沪通商章程,又于是年九月,公立文凭四款。第一款,添设通商口岸,专为日本商民,妥定租界。其管道路及稽查地面之权,专属于日领事。第二款,光绪二十二年(1896)八月三日,江海关所颁苏、沪、杭通商章程,内行船之事,当与日本妥商而定。第三款,许中国课机器制造货物税饷,但不得比中国臣民所纳加多,或有殊异。第四款,中政府在沪、津、汉、厦等处,设立日本专管租界。
中国与朝鲜订约,始于光绪八年(1882)八月,与各国之约迥异此约由李鸿章与朝鲜来使赵宁夏所立,谓之《会定水陆贸易章程》,凡八条。(一)互派商务委员,驻扎口岸。(二)中国商民在朝鲜,朝鲜商民在中国,所有案件,均由中国官主政审断。(三)两国商船,听在通商口岸交易。朝鲜平安、黄海道,与山东、奉天滨海地方,听两国渔船往来捕鱼。(四)商民应纳税钞,悉照彼此通行章程,并准中国北京交易,朝鲜汉城设栈。又准两国商民入内地采办土货。(五)陆路交易,定于鸭绿江对岸栅门与义州二处,图们江对岸珲春与会宁二处。(六)鸦片不准售卖。红参入中国,抽税百分之十五。(七)两国往来,向由驿路,听改海道。(八)有须增损之处,随时咨商。甲午战后,朝鲜改国号曰韩光绪二十三年(1897)九月。中国以太仆寺卿徐寿朋为驻使,重与立约,则除彼此皆有领事裁判员权外,与他约无甚异同云。约立于光绪二十五年(1899)八月,凡十五条。第二条,驻使设领,须得本国承认。第三、四、八条通商征税,游历通商,皆属相互。第五条,彼此互有领事裁判员权,而许将来收回云。第四条订明,在租界者,须依租界章程,第八条订明游历通商,不许坐肆卖买。第九条中国运洋药入韩,及潜买韩国红参出口者有罚。第十二条两国陆路交界处所,边民向来互市,此次定约后,应重订陆路通商章程税则。边民已经越垦者,听其安业,以后越界,彼此均应禁止。此数条约中韩独有之关系,故亦与他国之约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