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将养了三日,李治气色渐好,众人稍稍放心。这期间,贺兰敏之接连两次求见,武媚不予应允,并命令彻查,看是否有人曾将李治晕厥一事外泄。郑南雁亲自来报贺兰瑜的情况,道已两日不曾给她用药,她因是神智清醒了,直嚷着要面见李治。
“所剩无多了吧?”。
郑南雁道:“婢子再去调配便是,都是寻常药材。”
武媚微笑:“用不到了,教她清醒下去吧。”
“今日便将含水殿宫人减半?”
“诶?一个中蛊之人,随时都有性命之虞,没了便没了,有何奇怪?不怕教人看见。”
“是。”
郑南雁福身退下,武媚复拿起书卷,仍不动筷箸,只嘱我和旭轮多吃。我有些好奇,问她看的是什么书。
“此为《女诫》,乃汉代班姬所著,过一二载,张娘娘自教你诵读。”
我道:“听闻文德皇后著有《女则》,阿娘何不弃《女诫》而读《女则》?”
武媚笑答:“《女则》一书,汇集历代后妃言行、故事,详释宫中女子如何侍君;而班姬所著之《女诫》,志在告诫天下女子如何修升自身。阿娘以为《女诫》更好一些。”
心说明明你是辅佐帝王的女人啊,更应精读《女则》不是么?我又问:“书中可有趣辞?”
武媚道:“无有趣之辞,都是有用之辞。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妇言,不必辩口利辞;妇容,不必颜色美丽;妇功,不必工巧过人。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奉宾客,是谓妇功。”
以前倒是听说过’三从四德’,但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啦。看我似懂非懂的模样,武媚一笑置之,不欲深讲。
不想,一旁的旭轮用心听了,竟极认真的问武媚:“阿娘,所谓妇人之四行,您以为何为要者?”
“书中言,此四者,女人之大德,不可乏之。阿娘亦深以为是。不过,倘或妇德、妇言、妇功不济,若能天生丽质,愉悦眼目,也是好事啊。”
本是一句玩笑话,旭轮当了真,点头称是。
武媚忍笑,继续逗他:“他年娶妻,阿娘必为你择选一位容貌上佳、娴静温良的王妃。旭轮可也欢喜?”
旭轮又是连连点头,甚至双目放光,脸还可疑的泛红。我气的使劲对付手里的烤羊腿,心说小色狼小坏蛋,才多大就盼着娶漂亮媳妇儿了?!再看武媚,心情大好,联想她和郑南雁的对话,清楚贺兰瑜的结局也许就在近期。通知贺兰敏之?该不该救她呢?如果救她,不就等同与武媚为敌?还是别救了,我也没那大本事。况且,这个糟糕的结果也是她自己’求仁得仁’吧。
翌日掌灯时分,武媚教我玩’难人木’,含水殿来报,道贺兰瑜整日水米未沾,再请面圣。武媚浅笑听着,一边轻松拆解’难人木’一边笑说’陛下昨夜复发头疾。’。在内宫讨生活,谁人不知需仰武媚鼻息?见她是这般答复,宫人心领神会,行礼后便退下,又被武媚出声拦下。
“从前听闻,若能十日不进水米,便可为人续寿一载,只从未亲眼目睹。唉,魏国夫人对陛下着实一片赤诚,吾自愧弗如!可惜,如今陛下只愿见那些御医,就连小公主也是两日未宣。你且先回去,教庖子们如常备膳,只待夫人她自己愿意进膳。”
“是。”
足过了一刻时辰,武媚对我说:“月晚,同阿娘去太液池附近走一走,顺道看望你贺兰家表姐。阿娘需得亲自劝她,不能教她饿坏身子。”
“好。”
含水殿里很是’热闹’,才进宫门,先见各色牡丹争艳,花盘硕大,至中庭,有一方白玉砌成的风水池,无数萏菡含羞待绽,池面上,大片大片的荷叶碧玉葱葱,惹人喜爱。隔岸,一群宫人聚在寝殿门外,嗡嗡的嘈杂交谈声颇煞风景。武媚未令守门宫奴先行通传,但一个中人的眼神还不错,不过余光瞥见了我们,表情如活见鬼一般,瞬间跪地叩首,余众不及看也不及想,只跟着他呼啦啦全部跪下,动作整齐划一。四周立刻安静,凉风送来馥郁花香,灯火璀璨,一个美好的春末夜晚。
经风水池,怜惜的轻抚一朵嫩粉萏菡,武媚含笑问:“怎不在殿内伺候?难道这空无一人的中庭有需要汝等伺候的贵人?”
有人小心翼翼答道:“回禀殿下,夫人无意进膳,并且夫人不允婢子们进殿伺候,道除。。。除非陛下宣见。”
“我已知晓。都多虑了,”,武媚笑容依旧和善:“呵,你们如何能懂她的心思?魏国夫人是在为陛下祈福呢,她要以自己对陛下的忠诚感动上苍,使陛下可延年益寿。嗅,我见池子里长了好些杂草,汝等既无所事事,便去动手拔了它们吧。少了杂草,入夏后的芙蓉才能开的更盛。”
“是。”
武媚轻挥衣袖,宫人们为她推开殿门,立刻退下去干活,谁也不落人后。牵起我的手,她举步迈入寝殿。不似灯火通明的前殿,此一刻,偌大寝殿,光线却昏暗无比,贺兰瑜不许宫人伺候,只剩殿门附近的两盏仙鹤衔芝烛台还燃有数根香蜡,一簇簇火苗正随风舞动。二人的影子被无限拉长,极怪异的又长又细,再被稀疏烛火反映在荧屏巨幕般的四壁之上,恍若捉摸不定的鬼影。心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心神不宁,竟被自己的影子所吓,不自觉拉紧了武媚的手。武媚没有停下来安慰我,反而走的更快。她今夜特意来含水殿,必要见到贺兰瑜,她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位于寝殿东侧的内室。
止步于内室的门侧,武媚友好唤道:“魏国夫人,我来看望你。”
内室只燃了一支香蜡,孤零零火苗如豆,墙壁投射着家具的明暗影子,斑驳陆离。忽然,室内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一道黑影朝我们的方向缓缓移动,无声无息,诡异似鬼魅。待那黑影到了面前,看清确实是贺兰瑜。只因环境过于寂静,我原本疑心是不是那些宫人骗了我们,殿中根本无人。
贺兰瑜柔顺又稠密的乌发披散着,它们几乎严密包裹了她修长的身躯。她先前许是在安睡,因而浑身上下只穿一层白绢寝衣。它松垮垮的罩在她身上,裸/露/着削瘦锁骨、饱满右乳及嫩白足踝。微弱烛光照在她身上,肌肤泛起一层金橘色的黯淡光泽。一种颓废而又无比诱惑的美,却再没有往日的蓬勃朝气。
贺兰瑜细细打量武媚,彷佛是在欣赏那件流彩七破翠纹裙,但她的眼神极为空洞,语气也并不正常,像疯子一般,笑嘻嘻的直问武媚:“皇后,来杀我的人竟亲是你?哈,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一直嫉妒我比你貌美、比你年轻。而且我还拥有陛下的宠爱,而你?哈!你,一无所有!!亲自动手只为增加你报复的快感!”
也许她想为韩国夫人报仇,也许她想成为大明宫的新任女主,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她必须牢牢把握李治,吸引他的全部注意,好让他为己所用。年轻而美好的□□,她确实令李治一度为她着迷,但现在,她却连李治的面都见不到,再多痴心和谋划也只能是妄想。她想不到,武媚的拒绝竟敢做的如此’明目张胆’,把她通向还周殿的路全部堵死。短短数日,可怕的现实将她折磨的够呛,终于明白,含水殿其实是武媚赐她的一座牢笼。
武媚动作轻缓,似慈母一般为她整理寝衣,她柔声道:“夜间风凉,小心染疾。瑜儿,我是你的姨母,你我血脉相连,我为何要杀你?传膳吧,我想你是。。。”
贺兰瑜匆促的推开武媚的手,瞪着武媚,她满腔怒意:“虚伪!你早已容不得我!你恨不能我此刻便死!都只因阿娘她。。。所以你对我也心生厌恶,知我心慕弘久已,竟始终不肯成全!!明明我与他最是般配!明明你亲口说过教我长大后给弘做太子妃!!姨母?哈,你不是,你只是一个动用权力剥夺了我全部幸福的残忍女人。”
面对她的责骂,武媚不做回答,低头对我笑道:“去找宫人们,让她们带你去后苑玩耍。”
我乖巧点头,武媚则拉起贺兰瑜的手,不顾她的反对,一同迈进内室深处。故意慢行,放轻脚步,我折身回去。一如韩国夫人过世的那个冬日,我屏息凝气,坐在内室门外,倾听她们的谈话。
贺兰瑜的笑声极媚,丝丝入骨,她大声诘问武媚:“不敢让公主看到她的母亲其实是一个刽子手?哈哈哈哈,我竟忘了,你一向在阿婆面前自诩是一个慈母。可我阿娘她何错之有,你居然一定要她死才肯罢休!”
武媚微讶:“她是中毒不治而亡。武惟良和武怀运乃幕后元凶,而我已为她报仇。难道你都忘了?”
“满口谎言!你才是杀她的元凶!心胸狭窄的大唐皇后,不止操控儿子们的幸福,甚至不许丈夫拥有任何其他女子,即便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是曾为她悉心照顾幼子的亲姐姐,她都不肯宽恕!!我阿娘有爱人的权力,她无错!她死的冤枉!她对陛下一片真情,她真的爱上了陛下,将他视为自己的丈夫,即便清楚会因此引来你的仇恨!因为这份爱,她心甘情愿生生忍受了十年的折磨!自记事,我眼里的母亲,如同一个不能见光的贼人,每一天,她尽她的最大可能避免与你相见,不敢与你共处一室,更不敢与陛下一同出现在你的面前!只因她爱上的男人是你的丈夫,所以她不能像这天下任何一个女人那样光明正大的享受她丈夫给予的爱惜。因为了解你,她才如此胆怯。而你呢?她生前,从没有即便一次,对她说你不介意与她拥有同一个丈夫,好使她心得几分慰藉。顶着’韩国夫人’的可笑头衔,出入宫禁,兢兢侍奉陛下十载,你一直在折磨她,借陛下之手,许她永不可能实现的虚幻梦想,至死不肯赐她位份,甚至她。。。死后亦不得安葬长安,而这是她唯一的心愿,她只想陪伴自己最爱的男人。姨母,你可曾想过?她此生的最大不幸,全是拜你所赐!”
几近咆哮,贺兰瑜质问这位虽为至亲却也薄情的姨母,她深深为自己母亲的苦难一生而悲愤难平。扒着门边,我悄悄观察内室此刻的情景。贺兰瑜的绝代美貌已被急迫和狰狞全部取代,就连她指向武媚的那只手也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不住的抖动。武媚不予置评,她的视线甚至都不在贺兰瑜身上,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言辞,她没有任何该有的反应。
“无话可说?是啊,因为我所说都是真的!因为你也承认她爱他没有错!你承认你对她的确极端吝啬!我也曾怕过你,我对你示弱,我对你示好,我以为。。。你会成全我和弘,可没有,我一无所得,你不断敷衍我,只想尽快把我许配给他的哪个叔伯兄弟,对我,你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怜悯。阿娘的死让我彻底明白了你的薄凉,只可惜,我再没有时间可以实现我对你的报复。如果,无论多么卑微的活着都无法让你放过我,我宁愿诚实的告诉你我对你的恨!我诅咒你,皇后,我诅咒你一辈子都得不到陛下的真心真意!你当然可以轻易的杀了我,但陛下绝不会饶恕你一次又一次的卑劣和杀戮!你以为这朝里只一个’上官仪’?!哼,陛下会为我报仇,你最为看重的后位再不能保全!”
喋喋不休,似乎贺兰瑜将无休无止的咒骂下去。难道她以为武媚会惧怕她这所谓的诅咒因而临时更改心意放过她?
“瑜儿,动怒易伤身,累了吧?歇一歇,安静的听姨母说一会子吧。瑜儿,你该记得,你阿耶不幸英年早逝,知贺兰家不容你孤儿寡母,是我派人接你们回来长安安顿。人人都有良知,扪心自问,我不欠你们。不可衡量的财富、羡煞世人的封爵,一切能在这帝国尊贵优雅活下去的东西,一样不少,我都给了你们。呵,你们的回报呢?我身怀六甲,你阿娘在做什么?我为陛下批阅奏疏,无暇照顾我的幼子幼女,你在做什么?是啊,你道我一无所有,你却。。。得到了他的爱,难道这就是你们给我的回报?你说我是你的姨母、是她的亲姐姐,我害你们有违天理,可你们同样也是我的至亲之人啊,你们不止以怨报德,并且,你居然有心谋夺我以自己亲生女儿换来的后位,又谈何让我放过你?”
武媚的语气里没有恨意,甚至连鄙夷都不夹杂,似闲话家常一般,平静的向贺兰瑜诉说自己最真实不过的感想。姑且猜测,只因这些话已在武媚心中’居住’多年,她忍了太久太久,因此,当报仇的这一天突然来临,戾气已无踪影,反而只能用这异常的平静将自己对她们的一腔怨恨淡淡的表达出来。
将贺兰敏之的香囊扔在她脚下,武媚浅笑:“你有一个极聪明的兄长,他真的很关心你,不惜利用年幼无知的月晚替你传递消息,劝你离开陛下。可你太过愚钝,竟未察觉其中的帛书。其实从一开始,你就给自己选了一条最艰难的所谓’报复’之路。恐怕,敏之就算拼尽全力也帮不得你啊。”
贺兰瑜大惊失色,未料香囊何时到了武媚手中,也大悔没能早些发现哥哥的关怀。室内安静了片刻,贺兰瑜忽而失声痛哭,显然已幡然醒悟。
跪地,仰视武媚,她呜咽哀求:“姨母,求你放过我!瑜儿知错了!我不该妄图鸠占鹊巢!姨母,我不想死!求您宽恕我的罪过,我愿即刻出宫,与陛下永不复见!或赐我入尼寺修行,余生不返红尘!姨母,我真的知错了!”
当尼姑?跟谁没当过尼姑似的。扭过头,默叹,贺兰瑜啊贺兰瑜,说你笨还真是一点都不聪明。即便你不曾私侍李治,不曾辱骂武媚,仅因你知道武媚当年杀死女儿一事,她就绝不会让你活过今夜。这世上从来只有死人不会开口。没有听到武媚给她的回复,只听到一样东西被重重的放在桌上,发出’嘭’的声响。
“你想鸠死我?!”,贺兰瑜惊恐尖叫:“我不想如此痛苦的死去!不,我不想死!姨母,我才十八岁!姨母,我罪不至死啊!求你,姨母,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面对贺兰瑜低微入尘的诚恳乞饶,武媚没有决绝说不,竟以一种可称慈爱的语气答复她:“听话,瑜儿,去吧。此刻去见你的母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哦,或许不久,你还可以见到你阿兄。你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圆了。唉,你父亲在泉下已等待太久。”
“不!我不要死。。。我不能死!姨母,我求您!不!来人!来人啊!皇后要杀我!武明则要杀我!救我!陛下!陛下救我!姨母,我知错了,放过我吧!”
话音未落,室内发出一阵奇怪声响,似是贺兰瑜想夺门逃生,武媚正奋力阻拦。
武媚语气微喘,压低声音:“陛下正发头疾,御医千叮万嘱,请陛下静心安养,所以我想,还是不要让陛下在此时为你劳心吧。没有我的命令,这含水殿的宫人无一胆敢进内。瑜儿,喝吧。比起你和你母亲送给姨母的苦,这药不抵万一!”
又一次扒着门边偷看,贺兰瑜泪水满面,正与武媚对面而立,她一言不发,凝望着香案上的墨黑瓷瓶,身子僵硬。武媚打开瓷瓶,示意她尽快服下。许久,我的脖颈微微酸疼,贺兰瑜终于端起它,一双手抖的不像话,才至半途,不知是她有意还是手抖的缘故,那瓷瓶摔坠在地,瓶口倾斜,想也知道内容物都便宜了地毯。武媚笑意温柔,早有预料,从随身的锦囊中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瓷瓶。
武媚不徐不疾道:“瑜儿,这是最后一瓶。倘若你仍执意不从,姨母定然会为你找寻另一种解脱之法,你终能’走出’含水殿。”
贺兰瑜极其不甘的望天哀嚎一声,几乎同时,她拿起了第二个瓷瓶。这一次,端着它,她的手再没有颤抖,然而,当她将瓷瓶递至唇边时却顿住了。
她无不绝望的最后祈求:“姨母,我只想活下去!”
沉默着,武媚背过身,似是想透过那两扇紧闭的窗棂看到殿外的待绽萏菡。保持着那绝望而又不甘的表情,贺兰瑜仰脖喝下/毒/药,瞬间,因为痛苦,她的神情狰狞恐怖,重重的倒身在地,浑身抽搐,很快便没了任何动静。想那瓶中之物必是世间至毒,否则无法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抹杀一条性命,一条健康的年轻性命。
第一次,亲眼目睹,一个鲜活生命被步步紧逼、无奈惨死在自己面前。宫廷,何其华美,何其黑暗,在此间,除了武媚,谁都无法按自己的意愿存活,哪怕只是小心的、卑微的活下去,也要经她的首肯。倘若她不愿,前路便只有一种。当然,贺兰瑜今时今日的结局,始作俑者绝非武媚。武媚仍未转身,但她清楚贺兰瑜已死。我快步离开寝殿,以免被她察觉我目睹了她杀人的全过程。当武媚再见到我时,我正跟宫人们玩’瞎子摸象’,玩的不亦乐乎。
是夜,贺兰瑜出现在我的梦境,一袭白纱,纯洁优雅,依旧美丽鲜活,唇边,含着一抹魅惑众生的笑容。一步步接近我,她的声音飘渺又虚幻,彷佛来自遥远的地方。“月晚,你要当心你的母亲。”。当我想告诉她其实死亡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解脱,她却消失不见。后来我便醒了,再难入眠。贺兰瑜临死之际的痛苦模样和她说过的那些话似在我的脑海中深深的扎了根,怎么赶都赶不走,只得任它们一遍遍的无限循环重现。
“我只想活下去!”
转日晨间,武媚向李治呈禀朝事,或请他定夺,或提供建议。’内给事’张元泰来报急事,原是含水殿宫人带来了贺兰瑜的死讯,心悸猝死。
李治放下奏疏,露出他皱起的眉心:“此事还需朕来教你?!着礼部依律去办!”
复看向奏疏,李治再无多话。张元泰大惊,忙退出大殿。我小心的为李治捶腿按摩,心说他们来的忒不是时候,偏赶上人家两口子正商量国家大事。
晌午,贺兰敏之入宫扶灵,与我们在含水殿中庭偶遇。李显和旭轮都在抽泣,李贤强忍泪意,只我一如往常。贺兰敏之态度甚为漠然,正眼不瞧我们。
李贤好意劝他节哀,却招来他一记怒视:“我痛失阿妹,与你沛王何干?!何必惺惺作态!”
李贤无言以对,极尴尬的站在一旁。李显不忿,指贺兰敏之气嚷:“国公无礼!我兄弟诚心来送表姐!”
贺兰敏之泪眼迷离,鼻中冷哼一声:“陛下误她,皇后杀她,你们却来送她,这算什么!连死都不肯教她安宁么?!”
“表兄,请节哀。”。递上锦帕,我想再劝,但又不知该说什么,确实,我们最是不该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看似天真无害却最是可恨!”。
不想竟被他用力推开,我趔趄倒退,幸被李贤及时抱住。
贺兰敏之怒不可遏:“我早该想到,你是皇后亲女,必也传承了她的狠戾手段。不是答应过我么?!为何竟是这般结果?!是你杀了我阿妹!”
不管不顾,李显冲着比自己高壮许多的贺兰敏之一头撞了过去,被后者轻易的踹翻在地。旭轮则将我掩在自己身后,唯恐贺兰敏之有进一步的举动。
“武敏之!你说的什么浑话!你失心疯了吧!”。李显连连揉着受伤的小腿,忍痛大骂,震怒又不解。
李贤拽起李显,也愤怒的警告贺兰敏之:“真若不想活,直去求皇后便是!却拿我们兄妹泄恨,算得什么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