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家家道中落, 一家子只能去寺庙租住房屋。寺庙的房屋便宜,又因为靠着寺庙, 很少人来捣乱,这日子也算是安稳。
只不过邢父没有什么能耐,去找事情做吧,别人不一定就用他。有的人说他不是官家之人么,不是名门之后么,怎么落到这个地步。有的人说赏他一口饭吃,却又是折腾他的活,邢父拉不下脸来。
家道中落就是如此,这也不算什么中落了, 是落落落落落……
哪怕邢夫人在荣国府, 那也无用。邢夫人根本就没有帮上娘家多少, 邢家一家人主要还是靠他们自己。他们当年能给邢夫人凑那些嫁妆就已经很不错了, 家里真的没有什么东西。
若不是寺庙附近开了学堂,女子能去读, 男子也能读, 那边还招人工作,估计邢家一家人过得更加艰难。
邢岫烟就是在学堂里上学, 她很珍惜这样的机会。邢家大不如从前,哪怕她父母识字,但是他们都不是夫子,教导她的时候, 也不知道要怎么教导才好。父母也得赚钱,否则, 这日子也过不下去。
因为这个学堂给穷人家提供了机会, 邢岫烟的父母在这边工作, 邢家也就好过许多。
邢岫烟喜欢这样的生活,在这里,她能读书。她不想跟那些农家女子一样,一辈子就没有读什么书,就等着嫁人。她不想那样,许是因为父母都读过书,氛围不一样,她就不想自己变成那些悲苦的农家女。
她害怕,怕自己做不来那些田间的活,怕自己处理不好农家的事情。
邢岫烟岂会不知道邢家大不如从前,父母说的辉煌,那也都是以前的辉煌,而不是现在的辉煌。纵然,家里没落了,但是父母还记得以前的事情,会在邢岫烟的面前说一说,这也就让她有希冀。
有希冀,却又要面对现实的悲惨。
邢岫烟心酸,却也无法,只能用功读书。她当然知道女子不能科考,可若是多读一些书,懂得多,这以后也好嫁人。女子也就是等着以后嫁人吧,自己也得懂得一些事情,要是不懂得的话,以后又怎么过日子呢。
后来,蟠香寺的妙玉姑姑要进京了。
“京城,那一定很繁华吧。”邢岫烟也就是这么说几句,她没有想着要进京。他们在姑苏都没有过得那么好,要是到了京城,只怕更加不容易了,听说京城那边都是有钱人住的地方。
邢岫烟跟其他女子一块儿读书,偶尔刺绣,贴补家里。她没有把自己当成千金小姐,她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邢家都那样了,哪里还有什么千金小姐啊。
面对那些一块儿读书的女子,邢岫烟也没有表现得高高在上,而是跟她们说说话,仿佛她们就是一样的身份。
学堂里有农家女,有的农家女家里很辛苦,只不过因为学堂这边能学习,还能有点饭吃,这才让她们来的。只不过不是附近的农家女都过来,那还得经过一些考验。
舒适的生活,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邢岫烟渐渐长大,也快到说亲的年纪。
按照邢岫烟父母的意思,看看学堂的那些男学生,若是有合适的,也可。
邢岫烟觉得父母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那些男学生,要是功课好,以后也有希望。不管以后如何,都是读过书的。
只是邢岫烟对于那些人没有多大的感觉,许是上天注定的缘分,邢岫烟遇见了薛蝌。
薛蝌和薛宝琴到蟠香寺上香,正好邢岫烟在路边扭伤了脚。邢岫烟原本没有想着要这些人帮忙,而是等着熟人,偏巧薛宝琴见她那样,就帮衬了她,薛蝌也见到了邢岫烟。
薛蝌当时就觉得邢岫烟也不错,也算是一见倾心。薛蝌打听了邢岫烟的事情,又见了几面,便让媒人去邢家说媒,先把这一件事情定下来。
他先送薛宝琴进京,等薛宝琴嫁了,薛蝌再娶亲。
薛蝌自然不可能跟邢家人多说薛宝琴的事情,也没有说薛宝琴的婚约。反正两家定亲,没有那么快成亲,也就是先定了下来,避免后面的麻烦。
当薛蝌和薛宝琴从京城回来之后,他们选择在姑苏定居,薛宝琴定的亲事也是姑苏这边的。邢岫烟还没有嫁过去,自然不可能多管,便是她嫁给薛蝌了,她也不好多管这些事情。
薛宝琴成亲之后,邢岫烟才嫁给薛蝌。
上面没有婆婆,下面的小姑子又嫁人了。邢岫烟在薛家过得极好,家里就她和薛蝌两个主子,丫鬟奴仆不多,却都听主子的话,也不会瞎嚼舌根,这倒是不错。
两个人成亲之后,薛蝌也没有想着纳妾,他便是想跟邢岫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在家里的时候,薛蝌也会跟邢岫烟说邢家的事情,毕竟邢岫烟的父母就她一个女儿。
“快过节了,多给岳父岳母送些东西。”薛蝌道,“不必觉得多费银钱,家里有的才能拿,没有的,要大钱,那也是没有的。他们还在,多孝顺一些也是应当的。”
薛蝌知道有的人多拿东西去娘家就会被说,但是他们家里就这么几个人,也不必担心别人说什么。
薛蝌的父母早亡,他都不能多孝顺父母。现在呢,邢岫烟的父母还在,他不希望邢岫烟以后后悔没有多顾着父母。做父母的多为儿女着想,做儿女的呢,有时候就容易忘记父母有多么艰难,只觉得差不多就行了,等父母不在了,才惊觉自己做得还不够好。
像邢家这样的人家,日子是还能过得下去,也不是十分紧缺那些东西。
薛蝌那么说,他就是想让邢岫烟放宽心一些,不用担心他会说。他不可能多说邢岫烟这一方面不好,在他们定亲之前,他就知道邢家是什么情况了。
“母亲他们总说我们拿了太多东西过去。”邢岫烟明白薛蝌的用心,“他们啊,就是担心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出问题,舍不得。”
邢岫烟的父母都很关心她,她也很孝顺父母。只是有时候给的东西稍微多一点,父母就会说让她别给那么多,她到底是出嫁女,要是把那么多东西都往娘家背,容易被人说的,也容易惹薛蝌不高兴。
邢岫烟知道父母过惯了苦日子了,哪怕最开始他们的家里都比较好,可这些年来,日子苦啊。苦久了,他们也就不觉得那是一点点东西了。曾经,家里还好的时候,可以只认为一点点东西,但是在经历那些事情之后,他们就不能再那么认为。
何况,薛家现在也没有那么好。
邢岫烟的父母也为邢岫烟多着想,要是家里真缺了,无法,那他们就只能接受。而家里现在没有那么紧缺东西,倒是还好。
“无妨的。”薛蝌笑了,“若是多了,也是没有的。”
薛蝌和邢岫烟的关系一直这么好,因着薛宝琴也是嫁在姑苏,薛宝琴偶尔就有来看看兄嫂。
薛宝琴的日子也不算差,至少她夫君不会瞧不起她,不会觉得她的身份不够高,反而觉得她长得好看,琴棋书画样样不差,夫妻之间的感情还深厚一些。
有时候,薛宝琴会想到梅家,梅家高升了,就此看不起曾经定下的亲事。这样的人,可以说是忘恩负义,自私自利,但是这样的人恰恰很现实,世上又有几个人那么和善的。
只是薛宝琴的父亲当年确实帮助梅家很多,若是小恩小惠的话,解除婚约也就解除婚约了。那是救命之恩啊,要是没有薛家,梅翰林也不可能活着,不可能混得那么好。
不过这都跟薛宝琴没有关系了,她也不去想。
过了五六年,薛宝琴就看到有一个穿着有些旧的妇人走在街上,再看,那个人竟然有些像是梅夫人。
实际上,梅家跟薛宝琴解除婚约之后,梅家郎跟门当户对的人定亲,梅翰林后面又外放。
但是梅夫人眼高于顶,总觉得他们家不错了,难免就瞧不起别人,特别是她从京城出来,她在京城对那些权贵低头,到了地方,梅夫人就让其他人低头。
梅大人呢,他的品性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当初就是默认梅夫人去跟薛宝琴说解除婚约的事情。在翰林院的时候,梅大人谨小慎微,到地方做官的时候,他也想做出一些成绩来,可他这个人品性不好,言而无信的。
恰巧,梅夫人在后面收了银钱,梅大人又没有把事情办法,反而看谁出的钱高。梅大人是小心了,可总有人看不惯他的两面派,说是圆滑,实则就是狡诈,就是想贪污。
于是梅大人就被人给捅到他上峰那边,还有跟梅大人有利益之争的人那边。
若非梅大人还没有铸成大错,否则,就不是被罢官那么简单了。
爬上高位又如何,梅大人还是跌下来了,只能带着一家子回老家。回老家之后,又觉得丢脸,觉得旁人在嘲讽他们,这不,就搬到了姑苏来。
当薛宝琴得知梅家人的事情之后,倒是没有去说什么。她也不曾跟邢岫烟说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没有必要再计较了。
薛宝琴觉得两不相干,不见面,那才是最好的。她带着自己的儿女来到兄长家,看着那些孩子一块儿玩耍,便觉得着高兴。
“嫂子还有去学堂那边?”薛宝琴说的学堂是蟠香寺那边。
“是。”邢岫烟点点头,“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她们的,我也是从那边出来的啊。”
邢岫烟时常去学堂那边,偶尔捐点银钱,偶尔教导那些女子读书习字。她便想若是那些女子也能嫁得好一些,那该有多好,便是不能嫁得好,自己也能有些能耐,也就不愁生活。
“那边确实好。”薛宝琴也是那么认为的。
这世道对女子过于苛刻,她们这些女子还是得多努力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