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那中年贵妇,更是没想到,白长生会比她先一步提出退亲,一双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白长生,似乎在想:这乡巴佬一样的家伙,居然也敢提退亲?
“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是前些天才知道婚约的事,我爷爷说了,我们家现在是小门小户,配不上你们。再说过去指腹为婚的事,未免有些儿戏。所以,我爷爷留下的遗嘱,就是让我来洛阳,亲自登门退亲,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说完,他便从兜里拿出半块玉佩,摆在了茶几上。
然后转身就走。
退个亲而已嘛,一点都不复杂的。
但是他没想到,刚走到门口,一个声音就从后面传来。
“呵,白老三的孙子,居然要跟我退亲,真是让人出乎意料。不过你要想退亲也行,当年我借给白老三一笔钱,本来说好不要了,但你现在要退亲,先把这笔钱还上再说吧!”
白长生回头看去,只见走来的是一位白发皓首的老人,相貌威严,仪表堂堂。
白长生挠了挠头,心说这咋还有欠款呢,来之前也没听说啊。
“我爷爷欠了多少钱?”
“不多不少,二十万。”
“啊?”
白长生这回傻眼了,苦笑着把衣服所有的兜都翻开,说:“不瞒您说,我这次来洛阳,真的把盘缠路费都用光了,现在全身上下,顶多能掏出几个钢镚。”
“那不好意思,这个亲事,退不成!”
中年贵妇在旁边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说:“爸,我听说他们家就是剃头匠,祖传好几代了,穷的叮当响,凭什么娶咱们家素衣啊?你看看,他连二十万都拿不出,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这……”
“闭嘴,你懂什么!”
那老人大声呵斥,中年贵妇总算是不敢吭声了,脸上挂不住,狠狠瞪了白长生一眼,转身就走了。
白长生摊了摊手,表示与我无关。
老人看了看白长生,语气又转为和悦:“长生啊,不要跟这些女人一般见识,说实话,这些年我也一直惦记着你爷爷,怎奈没有了联系方式,今天你上门来了,我非常高兴,退亲的话就别提了,如果你家里没什么意见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订婚!”
白长生吓的一个哆嗦,忙说:“秦爷爷,这个亲我还真非退不可,您是不知道,我三岁那年大病一场,差点死了,我爷爷说了,我这辈子不能有钱,不能沾染女人,否则就会短命。所以,我只是想活下去啊……”
这话一说出来,屋子里的人也都愣住了,那老人正是秦端午,他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不由瞠目结舌,呆呆地看着白长生。
是啊,他只是想活下去啊,他有什么错……
秦景玉也一时无语,尴尬地说:“爸,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了,要不然……就退了吧?”
“放屁!”
秦端午怒喝一声,显然是十分不情愿。
看着面前的这一幕,白长生暗叹了口气。
这真是太惨了,自己不想要钱,偏偏有人往兜里塞,不想要女人,这还非要往怀里推!
就在这时,秦端午忽然长叹。
“唉,看来是命数使然,强求不得。长生啊,刚才我说的话不算数,你爷爷是欠我一笔钱,但我说过,只要他给我剃一个头,这笔账就结清了。现在,你爷爷既然已经去世,想必你这次来,一是退亲,二是收头吧。”
他语气一下子变得沧桑忧伤起来,白长生点点头:“是的,一退亲,二收头。秦爷爷,您现在可要剃头?”
“我……”
刚才还精神奕奕的秦端午,忽然犹豫了起来,思忖了半天,才说:“当年你爷爷给我剃头的时候说过,其实我的寿数早就过了,是秦家老宅的风水特殊,才让我能够续命二十年。不知道这次剃头,还能不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很明显,他其实是想问,他还能不能再多活几年了。
白长生放下了背上的箱子,淡淡道:“我只管剃头,不管续命。”
“好吧……”
秦端午怔了怔,终于苦笑一声,便让周围的佣人们退下,只留儿子秦景玉一个,然后他满吞吞地回到房间,过了许久才走出来,回到客厅。
他拿了一块掉了颜色的手帕出来,神色庄重地层层打开。
里面,是一把陈旧的老剃刀。
“这就是当年你爷爷留下来的,他说过,等我快不行了的时候,就会有人来收走这把刀,也收走我的头。”
白长生笑了起来:“秦爷爷,所谓收头,只是个说法而已。其实,我只收头发,不收头。”
秦端午点点头,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下。
然后,眯起了眼睛。
白长生先是拿起那把老剃刀,象征性地在秦端午头上刮了一下,便收了起来,代表收刀成功。
接着,他打开箱子,取出工具,开始给秦端午剃头。
秦端午全程眯着眼,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貌似已经在打盹。
白长生的技术很好,他虽然才二十多岁,手法却像是个老师傅,秦端午头上的头发不断落下,慢慢变得整齐了起来。
“秦爷爷,我给您剃个功德头吧。”
秦端午听到这话,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白家剃头匠,有很多种剃头的说法。
有的能够除病消灾,有的能够剃去霉运。
在这里面,还有功德头,长寿头,许多说法,等等不一。
但若是白家给人剃头时,说到剃功德头,那么就说明,这人的阳寿已尽,不久于人世。
剃头匠就会将其剃掉的头发收集起来,拿去做些功德善事,让其在去往地府阴间后,能过得稍好一些。
很快,秦端午的头发剃好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站起身来,身形却是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住。
“谢谢你啦,长生。”
这片刻之间,他竟似乎就老了许多,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刚才洪亮了。
白长生收起了工具,也是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
“不客气,实话跟您说,这是我第一次单独出来收头,只希望没丢了白家的手艺就好。”
“哪里哪里,白家的手艺好得很,好得很……”
秦端午说着,忽然迟疑了下,才继续说:“长生,你真的必须要退亲吗?”
白长生有些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坚持,于是点头道:“没错,这是我爷爷的意思,况且,我也不可能接受素未谋面的亲事。”
“这样的话……”秦端午再次想了想,仍然是有些犹豫地对白长生说:“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您说。”
“今天天黑之前,带素衣,离开秦家。不管去哪,越远越好。如果你不想娶她,那就……帮她安家立命,当做你的妹妹一般。”
说着,秦端午拿出一张支票,递给了白长生。
“这是给她的一千万安家费,和你的酬金一百万,都包括在内。”
白长生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一堆0,顿时一个头就变成了七个大。
这年头,持着银行支票的,那可都是大户,关键这钱可真是亮瞎了他的眼。
“秦爷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干嘛打发她走?”
“那是因为……过了今天晚上,我们秦家上下老小,可能都将死于非命。她是女孩子,若是她出嫁走了,或许还能免于一难。”
秦端午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但白长生却是更糊涂了:“到底什么情况,您能不能说清楚?”
秦景玉忍不住了,上前一步说道:“长生,实不相瞒,我们家最近这几天夜里……闹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