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传承碎片无论大小和远近,只要神识所想,就会倏忽靠近。
香茅子跟在金色光团后面,徜徉在无尽的识海当中。
却渐渐的,开始适应了吞吞对于传承碎片的掌握。
神驰电转,阴阳俯兮。
这种感悟,渐渐在香茅子的识海中清晰起来。可是她依旧没能够掌控这些调用传承碎片的能力。
只能说,在吞吞的带领下,她可以作为一个观光客浮光掠影的去感知这些传承。但是却没办法真的去窥视或者接纳它们。
这恐怕,是吞吞的天赋本能。
吞吞似乎也没有什么目的,它大概感知到了香茅子的好奇,于是在感知的驱动下,就带着香茅子来识海转转。
无疑,在小吞吞的心中,“做”可比“说”容易多了。毕竟只要它想,随时就能做到。但是你问吞吞你为什么能做到?你是怎么做到的?它的原理和步骤是什么?
吞吞恐怕立刻就傻了,倘若你进一步问它,你是怎么开始走路的?为什么会这么抬爪子?为什么先踢左腿……
估计吞吞只要想一想,就会左爪拌右腿,直接摔个倒地葫芦状。
香茅子似乎也隐隐明白了吞吞的办法,它能做到,但是无法告诉你怎么做的,更说不清楚要怎么做。
你要是问吞吞,它知道的也就是做出来给你看。
香茅子和吞吞,一个就像找到了秘宝洞窟,却苦于没有钥匙无法进去,只能隔着封印的大门流口水。
而另外一个则可以随便进出宝库,却根本不懂得这宝库里面的东西有多珍贵。所以既想不起去主动挖掘,也分不清哪些是重要的宝藏。
两个人站在宝库的两头,面面相觑,无计可施。
香茅子跟着吞吞在识海中乱逛了一会,她忽然想到了一点。
吞吞显然是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所以就是漫无目的的带着香茅子在识海里乱转,那些传承碎片,完全是随机被它拉过来,然后察觉到香茅子看不懂,就又随便丢走。
这才叫深入宝山空手而归。
香茅子就用神识去跟吞吞沟通,“吞吞,你知道自己这些传承是哪里来的么?”
金色光团明显停顿了一下,它开始有些迷茫了。
不断的把各种传承碎片拉过来,又推开去。
显然没有了明确的方向。
香茅子看着吞吞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又要把识海彻底翻腾过来模样。
连忙拦住吞吞玩命折腾的劲头,香茅子又换了个问题,“吞吞,你知道自己的来历吗,你到底是什么灵兽啊?”
这个问题,香茅子想问好久了。
吞吞,到底是个什么灵兽啊,似乎没有人能真的说清楚。
以前是吞吞一直都糊里糊涂的,问也没用。不过现在它既然获得了传承碎片,那么吞吞到底是个什么来历,这个问题,总不会不清楚了吧?!
香茅子的问题非常具体,吞吞虽然依旧迷茫,不过它却很快的找到了头绪。
也不知道它是怎么筛选寻找的,很快,一小块传承碎片就飘到了他们的面前。
吞吞似乎很肯定的样子,圆滚滚的金色光团在传承碎片周围摆动了两圈,似乎在招呼香茅子一样。
然后,吞吞那个光团闪烁一下,就一头扎到了碎片里面去了。
吞吞!
香茅子无法感应到了吞吞的神念,这片荒芜的空间里充满了孤寂的感觉。她再一次失去了跟吞吞无间呼应的联系。
香茅子闪过一个念头,也许进入了传承碎片,她就会找到吞吞。
但是,这毕竟是吞吞的传承碎片,也许她进去了,神识会被禁锢,再也无法清醒过来。
没有人能清楚的告诉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可以选择跟着吞吞进入传承碎片,也可以在外面等。
香茅子只犹豫了一下,就做了决断。
要进去试试。
她和吞吞这种情形,可说是前所未闻,一切都要靠试错和摸索来尝试。也许这种试试的下场,就是神识割裂、甚至被搅碎,导致整个修士的识海被毁。
可香茅子却别无选择。
如果她不去尝试,就只能止步于此。
因为在她面前所有的出路,都是未知的。
她要想得到答案,除了去冒险尝试,别无它途。
香茅子的神识毫不犹豫的撞向吞吞消失的那片传承碎片。
香茅子的神识顺利的进入了传承碎片,那感觉就仿佛神识切入了一层透明的膜,极为轻巧。
当神识切入传承碎片的时候,天旋地转,瞬间换了天地。
香茅子的神识看到的是一片神秘的空间,它仿佛在某处山脉洞穴里面,幽深空旷。
这片山体空间极为巨大,一眼看上去,看不到尽头。
在周围的山壁上,密密麻麻铭刻了无数星体的纹理,上面不知道镶嵌着什么材料,一粒粒仿佛夜空里的星星,发出羸弱而闪烁的光芒。
这些星星宛如浩瀚星河,它们遍布整个山体空间,从下到上,从近到远。所以带来了隐约模糊的光源,让这片未名的洞穴看起来仿若人间仙境一般。
纵然黝黑曲折,却又恢弘磅礴,显得大器雅正。
香茅子的神识进入这里,宛如一个旁观掠影的过客。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也不清楚自己要看什么。
吞吞,吞吞?
香茅子用神识呼叫着吞吞。
吞吞没有回应她,可那种与生俱来的羁绊,却又隐隐约约让它们彼此间联系了起来。只不过这种联系,又荏弱了很多。
仿佛被什么,给厚厚裹夹起来。
隐约的,香茅子感知到吞吞似乎在前面的位置。
她操纵着神念,慢慢的向那洞穴深处滑行。
无数的星石带着呼吸般的节奏吞吐闪烁,神念滑行其中,宛若畅游星河。
那一瞬,香茅子甚至感到了一种内心的宁静。
这是哪里?
世上真的有这么美丽绝伦的地方么。
那山洞极为幽深遂长,香茅子感觉神识仿佛滑行了良久,才看到前面的星石密集了起来,光芒也比最初要明亮了很多。
忽然,香茅子挺住了。
在那片最为恢弘庞大的星群下面,有一个女子当空悬浮在半空中,她周围群星环绕,瑶星晔皛、瑰华琢颖。
香茅子的神识能瞬间看清这片空间的所有细节。
比如说山洞当中每个星石的位置和大小。
又比如说这片崎岖山洞里每个分叉的转折。
可是,她却没有办法看清这个女子的容貌,仿佛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干扰她的神识。
香茅子只能转动神识绕着这名女子慢慢转动,想要想办法看清她。
她这才发现,果然又一种莫名未知的力量在遮掩着什么。明明已经看到这名女子,可只有当她的神识拼命靠近这个女子的时候,香茅子才能隐约看到更多的细节。
这个女子身穿一袭白衣,整个人平平的悬浮在半空当中,长长的头发自然的垂落下去。
然而当香茅子用力靠近她的时候,却又发现,她不是完全悬空,而是平躺在一根银色的长杆上。
但是不知道为何,那长杆却非常稳的托着她的身躯。
香茅子只能看见那银色的长杆,上面带着精妙到难以言说的星力和符文,再要靠近,却不由自主的被排斥了出去。
香茅子就沉下神识,想从下面靠过去。
结果当她把神识挪到下方,赫然又发现。这名女子的下面不是空无一物。
她的身下有一个精致的阵法,由金、红、黑三色构成,整个大阵的形状宛如一只巨大的七角符阵,里面嵌套了一层层的圆形阵图。又生出了大大小小的黑色三角符箓,盘旋交错,勾心斗角。
整个阵法看起来邪魅妖异。
在阵法的中间,放着两只巨大的蛋。
一枚黑色,表面凹凸不平、长满尖角,黑色凸起的缝隙里夹杂着金色光斑和血色交错。隐隐有种寂灭吞噬的威压。
另外一枚是白色的,它没有什么凸起的尖叫,表面十分光滑,可上面却铺满了细碎的银色鳞片。散发着圣洁又庞大的灵压。
香茅子想要靠近,她隐隐觉得吞吞似乎好像在这里面,但那感觉非常缥缈。
可还没等她靠近,一道金光用力把她的神识挤压了出去。
那两枚巨蛋下面,有着一金、一银两个阵盘,上面铭文繁复玄奥。金色阵盘上摆着黑色的巨蛋,而银色的阵盘上摆放这那枚白色的巨蛋。
它们被分别挂在那名女子身下的银色长杆上,一枚在头,一枚在脚。
猛一打眼看上去,到似个天枰的样子。
而悬挂两只阵盘的,是一根古怪的红色藤蔓。
那藤蔓细细的,通体血红色,上面生满了倒刺。上面偶然有几片叶子却通体金色,生有七角。
它不知道从哪里生长出来的,一头连着阵盘,另外一头却连着那根银色的长杆,顺着长杆伸入了那白衣女子的头发当中,看不见了。
吞吞。
吞吞。
香茅子看不懂这个女子的状态,也实在看不清她的样子。她只想尽快找到吞吞,一起离开。
可吞吞似乎就在面前,但又似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用力的呼唤着吞吞,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只是神识感应中,隐隐能察觉到吞吞就在这里。
香茅子无奈了,她现在连怎么离开都不知道。她刚刚尝试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把神识脱离到离开这个女子三尺以外的距离。
仿佛有什么古怪的法则,把她的神识禁锢到这里一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香茅子想尽办法,却也不能再靠近那女子半分,也没办法靠近两只古怪的黑白巨蛋。
她的神念只能绕着这个女子来来回回的转圈。
想找到自己刚刚忽略的地方。
终于,她发现自己的神念,似乎能拨动那古怪的血红色藤蔓。
她小心翼翼的,用神念轻轻波动了血红色藤蔓的金色叶子。
神念,轻轻搭在了七角的叶片上。
骤然间,藤蔓开始抽动起来,上面的尖刺暴涨,从细细碎碎的睫毛长短,长到手指长短,而且不断收紧。
原本安详平躺的白衣女子,痛苦的抽搐起来。
香茅子这才震惊的发现,那些藤蔓竟然是从她的四肢和胸腹攀延生长出来的,那些粗壮的尖刺狠狠刺进她的身体,狰狞又恶毒。
然而她身体和藤蔓连接的地方,却没有流出鲜血,而是慢慢渗出了一滴细细的纯金色的液体。
它缓缓的,顺着藤蔓,往下滑落。
一路蜿蜒,向那枚银色的灵蛋,慢慢的滑去。
当那纯金色的液体渗出的时候,那白衣女子闭目抽搐,香茅子依然看不清她的长相,却能感知到她极致绝望的痛苦。
不知道为什么,香茅子就是忽然知道了现在血红藤蔓的做法——抽取灵髓。
她完全看不懂这个阵法,也不知道这古怪藤蔓的来历,甚至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那女子是什么人。
可香茅子就是知道,这是抽取灵髓。
福至心灵,香茅子忽然意识到,这就是传承碎片的感悟。
无法细究根由、不知因果来历,可你却可以知晓答案。
然而她此刻的神识,却忽然颤动了起来。
不,她并不想知道传承碎片了。
停下来,停下来!
抽取灵髓,就是把一个修士自己与生俱来的根骨和灵脉,硬生生以秘法抽取出来。这个女子遭受的痛苦,远比割裂神识和凌迟要痛苦万倍。
灵髓,是天道赐予修士的机缘。
越是纯粹而天赋高绝的灵髓,才越会呈现通体金色的状态。
可它,是不能被生抽出来的。
这种痛苦,甚至比褪麟去角要残忍狠厉。就仿佛在维系一个人清醒的状态下,把她硬生生斩成无数碎块,再放在火里煅烧,而后又去冰块中埋冻,最后循环反复。在这个过程中,这个白衣女子却是全程清醒的。
香茅子忽然感知到了这个传承,她的神识颤抖起来。
世所之恶,莫过于此。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邪祟的阵法。
这女子又怎么会遭遇这样绝望凄惨的事情。
那女子痛苦的半张嘴巴,但是她无力挣扎,脖颈软软的坍塌了下去。低垂的长发缓缓垂落。
香茅子这才发现,那根银色的长杆竟然不是顶在白衣女子的身下,而是从她脖颈后的椎骨处插入,进而贯穿了她的躯体,把她硬生生串在了这个长杆之上。
香茅子的神识已经疯狂的撞击这片领域了。
她一定要离开这里,不然她会疯的。
太恶心也太可怕了。
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事情,到底是谁?
这白衣女子是谁?她又怎么会被人这样残酷的折磨?!
香茅子想要离开和阻止,但是她却都无法做到。
她就仿佛被禁锢在这里的一个旁观者,只能观摩却无力改变任何事情。
那滴纯粹的金色灵液,慢慢的沿着血红的藤蔓,缓缓地滴落到银色巨蛋的表面。
金色的灵液是至为纯粹的灵髓,它带着天道最为善意的孕养之灵。所以毫无阻碍的就渗人到了银色巨蛋的内部。
可修士的天道之灵,哪怕再纯粹精华,也跟银色灵蛋本身并不相容。
当银蛋被那金色灵液浸入之后,它根本的抗拒着。可那地上的七星阵法和黑色巨蛋的吞噬又死死的压制着它的抗拒。
金色灵液、银色巨蛋和黑色巨蛋的气息生机交杂在一起,被七星阵法硬生生捏成了共栖的生息。
在那一瞬,香茅子瞬间就感受到了吞吞的神识。
她迫切的大叫:吞吞!
在香茅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她的神识中充满了恐慌和绝望的挣扎。
香茅子完全不知道吞吞做了什么。
她就感觉到神识仿佛被用力的挤压着,几乎瞬间就脱离那片古怪的立场和领域。
甚至还来不及观察,她的神识就离开了吞吞的识海,回到了自己的识海当中。
香茅子的双手不断的抖动,心悸和绝望的情绪仿佛山海倒悬一般把她湮没。
她回到了自己的识海中,依然坐在胖胖鸡身上,面前蹲坐着圆脸的吞吞。
可不知道为什么,无尽的哀伤湮没了她。
香茅子不懂,却无法控制的泪流满面。
吞吞,你到底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