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吓坏了整个大殿的道士,还有跟着来的男女仆人。
一群人围上来,嘴里不停的喊两个人的名字,可是地上的两个人却丝毫没有反应。
这门婚事原本就是贾敬一手促成的,所以他自然也不会对这位身份特殊的孙媳有什么意见, 便很痛快的示意小两口可以磕头敬茶了。
于是两口子顺从的跪在面前早准备好的蒲团上,给这位金大腿磕头敬茶。
这下贾敬也坐不住了,忙叫一旁的小道士还有丫头婆子把孙子孙媳抬到侧殿静室,然后又叫人下山去找个大夫来。
宁国府嫡长孙成婚可不算小事,虽然贾敬没为了唯一孙子的喜事重入凡尘, 但是这等大喜事这边不可能不知道消息。
小道士们全都知道今日小两口过来是为了给老爷请安,也不需要先到里面通传, 直接就带着两人去了大殿给贾敬磕头。
一进入大殿,就能看到正中间供奉着三清的金身。而贾敬就盘腿端坐在供案前的蒲团上。
米娜偷偷看了一眼, 贾敬身穿青色道袍, 虽然没有人家那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至少比那被酒色掏空身子的贾赦看着好了许多。
走在去大殿的路上,达西和米娜还是有点紧张的,事关将来能不能有个安稳的好日子,成败全看今天了。
虽然米娜是个女眷, 按规矩平日绝对进不了贾敬清修之地,但怎么也是新进门的孙媳妇,给祖父认亲磕头敬茶也不算坏了规矩。
这个规模不大的道观, 可以说是宁国府专门为了贾敬建造的,所以观里的道士们见着贾蓉这个宁府嫡孙全都主动上前合手行礼。
等两人站定, 达西往前一步,又学着原身的样子给贾敬请了安说带着媳妇来给太爷磕头的话。
贾敬猛的听到这话还没明白什么叫见到了祖宗,米娜就又跟他解释了一下,“就跟孙媳今日进祠堂拜祖宗时,看到祠堂里供着的像一样。一身的威严,身上穿着蟒袍玉带。”
作为一个三观笔直的绅士,达西是从来没干过在长辈面前作戏这种勾当。所以一开始醒来,他只一脸严肃的沉默在一旁听着娜娜在那胡说八道。
其实在这全真观里,也有平时预备着的丹药。但那东西都是什么货色,贾敬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又怎么可能给自己唯一的嫡亲孙子吃那些玩意,所以只能着急的使劲催促下人们。
好在达西和米娜两个人只是做戏,两个人被抬入一间静室,也就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都不等大夫来两人就缓缓的睁开了眼。
“醒啦!醒啦!蓉哥儿和小蓉大奶奶都睁开眼了!”守在身边伺候的丫鬟忽然欢呼起来,门口的婆子赶紧出去给太爷报喜。
难得看到贾敬露一点对孙子的关爱,这点真性情让达西心里也难免有些触动。不管什么原因,这个人对他的子孙后辈还是有一些关心的。
米娜怕达西不擅长做戏,万一露出什么端倪就完蛋了,所以这时候也不管贾敬根本没搭理自己便主动抢先开口。
她装作一脸彷徨的样子,小声对着贾敬说:“孙媳,孙媳刚刚忽然眼前一黑,迷迷糊糊的好像见到了祖宗!”
而米娜这会儿也是戏精上体,她做出一脸的欲言又止的样子,然后还故意看了看屋子里的其他人。
贾敬这般离家避世,不管是为了避祸也好,还是真心想要求仙问道也好,总之他对这些神神怪怪,祖宗托梦的说法还是相信的。
毕竟天底下没有哪个新媳妇儿进门第一天,拜祖父认亲的时候会无缘无故的闹这么一出。
完全没有理由。
所以这时候贾敬也收起了脸上的担忧,一脸严肃的吩咐米娜和达西到外室说话。
两个人整理好来到外室,就看到贾敬也已经坐在上首的一张椅子上。
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已经被打发出去,门口不远处还守着几个小道士。这个距离屋里人说话,外头应该是听不清楚的。
贾敬盯着孙子、孙媳看了半晌,然后才开口问:“既然蓉哥儿媳妇儿说是见着了祖宗,那蓉哥儿儿刚刚晕倒有没有见到什么人呢?”
从两人都一次在别人面前做戏,为了效果逼真以及方便遮掩情绪,两口子不得不再一次跪在贾敬跟前,一直低着脑袋不让贾敬看清自己脸上的情绪。
好在达西关键时刻也没掉链子,他也跟着说:“孙儿也在昏厥时见到了祖宗,正是当日先祖宁国公本人。
老祖宗跟孙儿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还说到了孙儿这辈正好是第五世,也是咱们宁国府和整个贾家落败的开始。
祖宗说我和父亲以往只知道一味玩乐,不知上进,若要再继续如此,贾家必会败在我们父子的手里。
老祖宗还说,我爹已经晚了,所以便督促我跟着祖父开始念书。
之后还说了一些孙儿听不懂的话,好像是说祖父错了一次不打紧,朝廷一直记着咱们这老臣家族的功劳呢。
还说祖父和父亲这一辈不入朝堂已经足够,大孙儿这一辈只要一心报效朝廷,朝廷能看到咱们的忠心。”
听着跪在跟前唯一嫡亲孙子的话,贾敬的心里不是不震惊。以他对儿子和孙子的了解,父子俩在家闹的确实不像话。
若不是为了让一些人放心,也不至于……
尤其是那一句“祖父一时错了不打紧”最叫贾敬心惊,当年那件事儿确实是他站错了队,难道祖宗是通过孙儿提醒自己,贾家还有起复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就在眼前蓉哥儿身上。
贾敬心里千思百转,后人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新孙媳妇,“蓉儿家的,你方才说晕厥那片刻功夫也瞧见了我假家的祖宗?”
忽然被点了名,米娜赶紧回答:“其实孙媳也不确定,只是瞧着那衣着确实跟今日祠堂里供的像有些相似。
而且老祖宗还说他就是当日的老国公,还说,我的身世虽然坎坷,但即已进了贾家的门,便是贾家下一任宗妇。
最后还说我是是否安好,天家可都看着呢。还说只要我们安分守己,天家会保我家一世安稳。”
不管身世一说是真是假,米娜先给自己扯了个大旗,万一说中了也是自己的一个护身符。
如果说祖宗托梦,叫蓉哥儿读书上进重振门楣,贾敬心里震惊之余总是有一丝丝激动和窃喜。
那么现在听了蓉哥儿媳妇的话,贾敬的心里可就是惊涛骇浪了。
这么说他往日的一举一动,祖宗全都看在眼里。
那怎么贾家的祖宗从来没有托梦给他这个贾家子孙呢?倒是跟秦氏这个新进门的媳妇说了话。
难道是因为这秦氏身上有着天家的血脉,所以祖宗才肯现身,才托梦与蓉哥儿与她?
这是不是祖宗在告诉他们,贾家一定要善待这个秦氏,这样天家才会看在他们贾家保住了皇室血脉的份上,保他们一族平安?
无数疑惑纷涌而至,最终贾敬决定还是先试探一番再说其他,“秦氏,你可知自己的身世?”
这么明显的试探,米娜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可是她能怎么办,只好装着一脸茫然的说:“孙媳自知家父官职低微,且孙媳也是家父从养生堂抱养的。”
说完她还装着一脸惭愧的样子,好像那意思真是因为她自知出身太低,忽然嫁进了宁国府,成了下一任宗妇,怕自己不配的样子。
贾敬看她这样,以为这秦氏当真不知自己的身世。
既然祖宗都给了警示,他也难得耐着性子安抚了一句,“放心,既然已经进了我贾家的门,只要你肯安分守己,我贾家无人会瞧不上你的出身。”
说完也不肯再跟妇道人家多费口舌,再次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家孙子身上。
“蓉哥儿,你说祖宗叫你以后要知道长进,那你可知以后该怎么做?”
“孙儿自知武艺不佳,实在堕了祖上的威名,所以只能在读书上用功。”
说起读书,贾敬难免要考教几句。
可惜不管是现在的达西还是原来的贾蓉,对那些之乎者也全都不懂,所以肯定不能让贾敬满意。
就在贾敬想要发怒,训斥贾蓉几句的时候,达西赶紧开口说:“孙儿自知以往行事荒唐,荒废了好些时光,不过如今孙儿也才不到16岁,哪怕十年寒窗也只不过26岁,到时候就不信孙儿考不到一个功名。”
说着他又说了一大堆立誓发奋读书的话,然后才尝试着保证在1、2年之内先考个秀才回来。
“你这蠢材,这样无知还考什么功名?”谁知一听达西说要先考个秀才,贾敬马上就恼了,“我宁国府本就有监生的名额,你早已经是江南应天府江宁县监生,到时候只需直接参加会试即可。”
这下米娜和达西两人都傻了眼了。
原来他根本就不需要去考什么秀才,直接就是举人了。怪不得贾家败了,贾宝玉和贾兰都直接考试,然后就中了呢。
只是那岂不是说,还得让达西学会什么破题做文章,然后才能考个举人的功名。
就在米娜想着怎么让达西克服文化差异的困难时,忽然听见达西那边主动开口了,“可能祖宗也知道孙儿资质愚钝,所以刚刚离开之前,用手指往孙儿头顶一点。那一下之后,孙儿就醒来只觉得头脑清明,似乎就连记性都好了许多。”
说着还怕贾敬不信,愿意当场考较考较。
难道是祖宗显灵,直接给后辈子孙开了窍?
贾敬心里也好奇,便随手拿了本道家典籍给达西,他知道这东西他的孙子肯定没看过。
接下来,达西直接表演了一下什么叫做过目不忘。弄得贾敬都不得不相信,这次真是祖宗显灵了。
那么许多事情,他是不是就可以重新规划一番。
可惜还不等贾敬想进一步的计划,就被孙子后面的表现给刺激了。他不过随口叫蓉哥儿解释一下方才典籍的含义,结果却把达西给考住了。
达西是真不懂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对他来说,那些东西简直跟天书差不多,能原模原样的背下来已经算是极限了。
看到孙子的表情,贾敬到自己找出了自我安慰的理由。实在是他家孙子资质愚钝,曾经又过于荒废,哪怕祖宗给开了窍,孙子里肚子里的墨水也没依然没有多少。
还真得如刚刚蓉哥儿说的那般,如今他不到16,正是用功的年纪,加上斯尔过目不忘的天资,那些经史子集讲明背熟都不是问题。再找个先生,好好教导他破题做文章,估计不到两年的功夫勉强能中个举人。
想到亲孙子能光宗耀祖,贾敬已经激动的坐不住,他背着手就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心想着只要孙儿有了一飞冲天的机会,那么他宁国府他们贾氏一族,又如何会担忧真的没落下去。
瞬间贾敬又想起了外面的朝堂局势,太上皇年事已高,当今天子逐渐大权在握,那么珍哥儿这一代不入朝堂,过几年蓉哥儿完全可以当做天子门生步入朝堂。
想来那时候,当年的过往就不会再被人提起。
就在贾敬满心激动的时候,外头有人来报,说是请的郎中来了。
贾敬还是关系孙子身体的,便开口叫人进来。
同时又有米娜带来的丫头把她重新扶进了内室,米娜也乖乖上床让他们放下了帐子。
外头达西自然没有那么娇贵,他直接坐在贾敬下首,就让郎中当面诊脉。
气儿都没喘匀的老郎中先拱手给老爷行礼,又稳了稳心神才慢条斯理的把手放在家达西的手腕上。
中医号脉,曾经米娜也给他号过。所以达西倒也没有什么好奇的,而且他也很具身体的健康问题。
结果得到的答案是,“这位少爷的身子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肾水有些亏损,不能年轻就不知保养,将来房事上还是节制些的好。”
达西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完全理解了郎中这段话的意思。就是说原来的贾蓉私生活太过放纵,导致身体有些亏损。所以现在这个放纵过度的身体成了他的,达西也有些羞恼和不好意思。
他这边也不算什么大事,趁着年轻好好保养保养就好,接下来老郎中就由婆子带着进了内室。
米娜已经隔着帐子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手上自然盖着一条丝帕。她一边等着老郎中诊脉,一边在心里嘀咕:
都说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这连面都见不到,切脉也隔着层东西,怪不得好些古代女子命不长呢。
而且他们两口子从穿越过来,就赶上这夫妻俩洞房花烛夜,然后俩人直接一宿没睡各种担心忧虑。
如今又精神高度紧张闹了一整天,这一番诊脉下来,老大夫诊脉的结果自然是米娜体虚劳累、耗费精神之类的话。
反正总结下来就是,小夫妻俩虽然看着年轻,但各自都有亏损,得早早保养起来。
对于孙媳妇的身体,贾敬不好多说什么,但是对于亲孙子年纪轻轻就肾水亏损,让他不得不冷哼一声。
只是想想祖宗把光耀门楣、重振贾家的希望都放在这个孙子上,他也没在说什么,只是捋着胡子沉思片刻,决定给他的儿子贾珍写一封亲笔书信。
在信里,贾敬把今日贾蓉和秦可卿夫妻祖宗托梦的经历说了,当然也说了祖宗教导提点的的事儿。
当然他还着重警告了贾珍,让他必须要给贾蓉提共一个好的学习环境,甚至还把当日他念书的书房,以及书房旁的一个二进小院子都分给了夫妻俩。
还特意嘱咐,就让贾蓉带着妻子秦氏住在那里。蓉哥儿好好读书,秦氏负责照顾蓉哥儿衣食。
同时,贾敬还斥责了贾蓉和贾珍父子在女色上太过放肆,又说了贾蓉的身体问题,直接严明要把贾蓉身边的丫头们全都打发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吩咐贾珍,一定要给贾蓉找一个好一点儿的先生。
本来贾敬是想着亲自教导孙子,至少让他每过一旬就来城外请一次安,顺便考教学问布置功课。但是又一想,以他的身份不适合教导子孙,尤其这个子孙还要出仕。所以干脆安排贾珍给蓉哥儿请个夫子。
关于女色方面,贾敬如今纯粹不沾荤腥、不沾女色的老道士,字里行间对此的厌弃鄙夷丝毫没有隐瞒。
不过他虽然开口打发了贾蓉身边的丫头们,但还是开恩没拦着不叫孙子跟孙媳妇见面。
至于为什么专门给秦氏开恩,当然是因为秦氏也得到了他们祖宗的认可,那么让这个秦氏负责照顾蓉哥儿的身体最是合适。
两口子安安静静在院子里读书,这样安排也是不错的。
当然,这其中也有祖宗提到了秦氏的身份,他也暗中照顾几分的意思。
自认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贾敬把给贾珍的书信交给贾蓉,马上就开口打发二人回城。
总算是应付过去了,这一天下来,夫妻两个实在支撑不住,所以上了回城的马车就相互依偎着睡了过去。
等回到宁国府,夫妻两个在丫头婆子的帮助下,整了整衣衫和发髻,然后才又重新回到尤氏的院子给两个长辈请安。
夫妻两个这一路都在商量着该怎么成功抱上贾敬这根金大腿的计划, 中途也没时间休息,就连午饭都只在马车上拿茶水点心随便垫了垫肚子,才商定对策, 一行人就来到了贾敬清修的玄真观。
这时候贾敬也不管什么修行不修行了,他得先确认唯一的孙子是不是安好。
“蓉哥儿,可还好么?”
贾敬接了孙媳妇茶,本想着开口嘱咐两句就打发他们回家,以免留在这里打扰他清修, 结果还没开口就发现跪在身前的孙子和孙媳妇忽然双双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