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志英满心不忿,但李定国没有给他抱怨的机会,继续下令道:“高士林,你带四百骑,紧追逃撤的清骑,不给他们重新集结的时间和机会。孙豹,带上你的人,我再给你两百骑。过隘口之后从北边绕过当前清军,不必与路上的败兵纠缠,直接追击清军主力,阻止他们渡过哨子河。涂山,带上你部下人马,剿灭当前清军后再赶上来。”
三人没有提出任何疑问,立即领命而去。
说完这些,李定国也不停留,一夹马腹,飞驰向前。他的亲卫紧紧跟在后面,硕大的李字大旗迎风招扬,聚兵的号角声一路响彻。
周围将士听到声音,纷纷加入,很快便聚集了四五百骑。黑夜无光,只有滚滚的马蹄声和沉闷的厮杀声在寂静的天地间响动。
看武志英脸色铁青,他身边副将兰志德道:“将军,那我……”
武志英咬牙切齿道:“跟他去,告诉兄弟们,莫要坠了我骠骑营的威风。”
兰志德拱了拱手,跨上骏马,一挥手,连忙带着身边的数十骑追了上去。
出战的克辽军只有不到四千骑。其中李定国所直接统御的只有千余骑,主力是武志英所率的骠骑营骑兵。
两者不相统属,若是李定国直接指挥,难免出乱。
毕竟到此刻全军已经打成了一锅粥,都是把总,甚至总旗、小旗长等低阶将领在直接指挥作战。若是最终能追上清军主力,靠这些分散的小队骑兵是胜不了的,大军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集结起来,才有可能对占据兵力优势的步卒发起冲击。
在这个时候,就需要骠骑营的主将把那些低阶将领聚合在一起。武志英被李定国强令留下,那就只能是他的副手兰志德了。
兰志德心中也很奇怪,不知道李定国为何对武志英如此生气?按说武志英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即使无功,也不应有过。
而李定国态度随武志英这样冷淡,连他都有点看不下去了。但不同于武志英的性烈如火,兰志德行事谨慎,还微微有些怯弱。他和李定国没有接触过,不了解对方的性情,更不敢替武志英说话。反而感觉自己应该更加小心,以免遭受无妄之灾。
看着已经走远的李定国,武志英满腹的怒气没处撒,也只能在心中暗骂了几句。不远处还有厮杀声传来,但声音却越来越低。他靠着一具马尸缓缓坐下,解开大腿上的绷带,鲜血已凝固成块。
他的亲兵叫来一个医官,给他清理了伤口,又重新绑了一道干净的布条。“还好,没有伤及骨头。将军不必担心,休养个几天就好了。”
武志英道了谢,向其亲兵道:“你们不必守在这里,去帮忙把伤兵都搬来这里,以方便医官医治。同时把所有马匹牵来这里,围成一个圈,防备清军乱兵袭击。再收集一些干柴,升起火。”
身为辽东人,武志英对辽东的天气十分清楚。在这样的天气,在夜间待在野外,如果没有御寒的装备,是会活活冻死人的。
而清军败兵也是潜在的威胁,大部分士卒已经向东追击,他眼前所能看到的能拿起武器御敌者也只有近百人,剩下的都是伤兵伤卒。若是有敌人回转过来,他必须确保自军还有自保之力。
武志英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山坡,北面恰好有颗巨石,正好挡风。随着士卒将更多的伤兵移到这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充斥耳朵。
但在这样的糟杂的环境中,武志英竟然缓缓进入了梦乡。他太累了,和他率领的所有骠骑营将士一样。
这几日他们连续奔驰几百里紧急驰援,而到达之后又一直待在野外,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还刚刚经历过那样激烈的厮杀。
就算是铁人,也受不了。
现在,武志英反而有点感谢李定国将他留下。因为以他的受伤情况,即使上马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晕乎乎中,一声喊叫瞬间吵醒了他。“老武,醒醒,太阳晒到屁股了。”
武志英神经一紧,顿时睁开眼睛,右手不自觉的摸住了腰间的长刀。是札拉里,此刻他的眉毛上,头发上都是雪花,看着如同白头翁一般。武志英愣了愣,转头向四周望去,还是夜间,只不过漫天雪花正随风飘荡,映白了整片天空。“我睡了多久?”
他身边亲兵回道:“有一个多时辰了。”
武志英点了点头,站起身问道:“札拉里,你怎么来这里了?是援兵到了吗?”说着,他向四周看了看,但只看到十几面陌生的脸孔。
札拉里拍了拍身上的雪,“得到你消息后,赵总兵就下令让一营士卒抛弃所有辎重轻装疾行,此刻距离这里只有不到十里。后续还有一营步卒,但距离较远。我是负责探路的,没想到看到你在这里偷懒。你这个死不要脸的,李将军人呢!”
札拉里在韩勇离开之后,一直负责统御辽南为数不多的骑兵。在武志英来辽南之后,他们两个多有配合,关系颇好。
说着,札拉里猛拍了一下武志英肩膀,他顿时打了一个趔趄,扯动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札拉里顿时一愣,连忙扶住他。“怎么,受伤了?”
武志英摆了摆手,喘了一口粗气道:“不知道,李将军向哨子河方向继续追击清军了。清军的战力很强,遭遇的折损也小。我担心他身边兵力不足,援兵必须尽快赶至。札拉里,我去找赵总兵,你带人继续向前,把援兵的情况告诉李将军,让他早做准备。”
札拉里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跨马向前奔去。只不过在武志英的坚持下,他带走了还能骑马的五十多骑。
武志英也带着两个亲兵,回身向西而去。
在茫茫的雪原中,有人在厮杀,有人在逃撤,有人在追击,还有人在赶路。雪花飘扬,北风呼啸。
雪白的天,炽热的血,在这黑夜间恣意抛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