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衍也知道自己的话有点过了,但他性情高傲,也没有多纠缠这个,说的更加直白。“难道我们投入上百万两银子所建的水师面对荷夷一点胜算都没有吗?”
刘孔和这次眉头紧蹙,没有回答。
陈华荣脸色难看,看了看在座的众人,欲言又止。
在南洋的商人中,他是人人都知道的领袖人物。但在这里,他的话没有任何分量。
作为一个商人,尤其是成功的大商人,自我认知,察言观色的本事他从来都不缺。他心中很急,唯恐他们商议的结果是放弃南洋。但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贸然说话,不但无用,反而很可能起到反作用。
陈华荣把目光投向李岩,暗自思量他把自己叫回来肯定是有用的着自己的地方。但李岩端坐在那里,一点都看不出有说话的打算。
黄宗羲看气氛有点尴尬,便刻意转移话题说道:“除了华人外,在马尼拉还有不少琉球和朝鲜商人,他们亦在屠杀之列。因为担心自身的安危,他们和众多华人一起乘船涌向了南鲁县。戚游击处于道义,尽数接纳了他们。现在南鲁县内除了我军将士外,还有近三万百姓,消耗日增。但因为苏禄和文莱两国担心我军会因为战败而离开,为之提供了不少粮草。所以,那里暂时还算安稳。但有相关的流言传出,荷夷正准备对南鲁县发起进攻。”
谈时迈突然问道:“老韩最新的回信是什么时间的?”
黄宗羲回道:“二十日前。信中,韩参将所提之事主要有二。一乃请求妥善安置南洋返回之民。此事已有决议,会暂时将他们尽数安置在舟山。二是请求援兵,韩参将提出希望将石垣岛以及台湾基隆的部分水师调往南洋。”
说到这里,黄宗羲顿了一下道:“韩参将提出他不要新近打造的三桅战船,而要行动敏捷的海盗船。这样做既是为台湾和舟山的防务考虑,也表明他不欲与荷夷决战。只是想用海盗船四处出击,袭击荷夷商船。从而使其利益受损,逼迫其与我方相谈,这是他和戚游击一致的共识。”
于成龙冷声道:“相谈,谈什么?荷夷屠杀我同袍之事怎么算?难道通过谈判,荷夷就会主动把杀人者交出来吗?”
黄宗羲脸色微变,“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毕竟我军刚入南洋,在那里我军难有胜算。”
于成龙摇了摇头,“有些事可谈,有些事却不能谈。人命重于天,何况是数千人被无故屠杀。荷夷如此轻贱我华夏之民,现在与之相谈,最多也只能谈一个城下之盟。还有,你可想过若是此次我军退缩,置苏禄、文莱两国于何地?他们远航至华夏,招我军入南洋,是希冀我们护佑其两国安全的。此刻若是连自己的百姓都不能保护,他们还能继续指望我们吗?藩属之国,一旦对其宗主国丧失信心,那接下来很可能就是叛离,我们刚刚在南洋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很可能会完全丧失。这些,你都考虑过吗?”
黄宗羲眉头紧蹙,没有回答。
这时,宋应星突然轻咳了一声。
万元吉眼睛一亮,“长庚公,你可是有话要说?”
宋应星微微点头,淡声道:“老朽去刘公岛仔细看过葡夷的战船、铠甲、以及所用的武器,和葡夷的传教士也谈过。据他们说,荷夷那边的情况也与之一般无二。实话而论,其的确有可取之处,但并非没有劣势。如其战船,高大坚固,但行进缓满。铠甲为整块的板甲,坚固耐用,但极为笨重。就是其所用的火炮和火枪,也不比我们所制的高明多少,只是数量众多而已。赵宇,老朽说的可对?”
赵宇笑着道:“宋公所言极是。造船之事下官不太懂,也不敢胡说。但他们所用的铠甲、火炮、火枪,只要你们开口,随时都可以制出。”
宋应星点了点头,面朝众人道:“老朽前段时间改进制铁技艺,和诸多工匠制出一块长宽近两丈的整块铁皮,厚度只有半寸不到。老朽在想,若把铁皮安放在易受攻击的战船两侧,定然可以减弱火炮轰击所造成的伤害。同时还有,对船体的下侧进行分仓密闭。这样船底即使有一处被击穿,仍可保持战船不沉。老朽愿意尽力去做此事,以使在最短时间内造出新的战船给你们。”
宋应星顿了一下,扫视了众人一圈道:“我煌煌华夏,什么时候在技艺上输过蛮夷?老朽不通军事,不明白为何你们都言说我们对荷夷没有丝毫胜算?但老朽最终之所以答应周督帅来此,是因为他说他志在攻灭满虏。现在的荷夷蛮横无理,屠杀华夏子民,难道就可以置之不理了吗?若是如此,那老朽自即日起罢官回乡,再不为之效力。”说完他一甩衣袖,大跨步向外走去。
万元吉连忙起身,叫住宋应星道:“长庚公,事情这不是还没定吗?”
宋应星转过头冷声道:“那就定了之后再通知老夫,容宋某告辞。”语气说的斩钉截铁,没有留下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在座的众人,尤其最初支持避战的顿时十分尴尬。
他们相互争论,权衡利弊,以求说服与自己意见不一之人。却没想到第一个如此鲜明表达自己态度的却是平时不问世事的宋应星,而且如此的坚决。
正在这时,一人突然从外边走进来,绕过站在中堂的宋应星直接走向万元吉。微微弯身,双手将一张纸条奉给了万元吉。
万元吉展开看了一下,脸色微变。沉思了片刻,将纸条平展现给众人道:“督帅有言。兄弟内阋于墙,外御欺辱。何为内,何又为外?汉人者,满虏为外。荷夷者,无论汉人还是女真人都是华夏之民,都是内。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由李岩全权负责对荷夷之战事,凡是参与屠杀华人者,无论是荷夷,还是当地土著,尽在诛杀之列。在将荷夷驱逐出南洋前,有和议之论者,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