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冷,星光四射。
李定国靠树站着,身影藏于辩驳树影间,远远看着艾能奇带着三十来人悄悄向李岩的军帐摸去。
在不久前,一直在洛阳采取守势的李自成突然发力。先是一支虎李过突然率部北进,一举击溃占领孟津的杨文岳部,不仅收复了之前的失地,还将后者大军全部驱逐到黄河之北。紧接着李自成亲率精锐士卒东出虎牢关,击杀副将冯大栋,生擒参将高谦,副将张鹏翼率不到两千的残兵败将狼狈北退。
闯军借住胜利之势,先是在汜水之西大破官军。然后乘船渡河,攻下了豫北重镇荥阳,继而攻下荥泽、须水镇等地,肆虐豫北。杨文岳被阻于河北,汪乔年远在豫南,都不能提供丝毫援助。河南巡抚高名衡在新到督师丁启睿的严令之下,命总兵官陈永福率三千精兵跟随他一起前去援救荥阳,同时向湖广督师汪乔年发起求救。
而实际上,当时东出洛阳,进攻豫北的闯军只是诱兵,他们的真实目的是在开封。在得知开封守军北出之后,数千闯军精骑突然奇袭开封。虽然最终因为守军严备,没能成功。但后续大军南北配合,困丁启睿于新郑。
数日之后,新郑城破,丁启睿死于乱军之中。陈永福单骑逃脱,冒险逃进开封城。
随后,近十五万闯军齐聚开封城外,将其团团围住。开封当地的土寇袁时中、瓦罐子、一斗谷等人也纷纷前来投靠,一时间声势浩大无二。
这一系列的情报通过斥候连续不断的传到南阳,孙可望对此的态度是十分纠结的。他既希望李自成能够继续取胜,以吸引更多的官军前去,减轻自方的压力。又不希望李自成攻破开封,以完全压过自己。之前,双方齐聚南阳之时,李自成便通过各种手段,私下挖走了自己的近两万士卒。如果他的实力再行扩增,恐怕就会有更多的人前去投靠于他。
徐以显眼毒心狠,以为明廷破败,将来必然灭亡,最后能争夺天下者必是李自成和自军。与其坐等李自成势大,在将来吞并自己,还不如提前行动,先吞并李自成在新野李岩所率的万余大军。到时候任由李自成扰乱中原,吸引官军的注意力,而自军则挟众南下湖广,进而谋取南京,夺取天下。
但李岩所率的一万六千余人,多为闯军精锐,硬拼损耗太大,而又有官军在侧。最后潘独鳌献计,擒贼先擒王。李岩和李双喜一直呆在自军营中,只有刘体纯在外领兵。可以出精兵先挟持双李,再以优势兵力突袭刘体纯。以求以最小的损失,最快的速度拿下他们。五万大军已经征调完毕,只待这边成功,便要开始突袭五里之外设营的刘体纯部。
这样的脏事,李定国不屑去做,他总感觉这样太过失信于盟友。但上有孙可望压着,中有徐以显的谋划,下还有早就对李双喜十分不爽的艾能奇的不断怂恿,他也只能强压着自己的不满同意了此事。他不愿亲自动手,向艾能奇下了一句“尽量抓活的”,便远远的避开了那里。只待后者生擒了李岩和李双喜,他便率部去攻打刘体纯。
李定国看到李岩门口的守卫还未喊出声便被艾能奇部紧紧勒住脖子,十数人一声高呼,冲进帐内。他信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心想李岩也算是英才一个,落到忌恨他的徐以显手中,将来恐怕是死路一条。
过了一会,艾能奇大跨步走到李定国跟前,脸上完全没有最初的兴奋。
“怎么了,没抓到活的?”李定国心里一沉。
“直娘贼,这大帐是空的,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听俘获的侍卫说,在一个时辰前,李岩和李双喜便换了他们的衣服偷偷出去,早就逃了。”
李定国脸色微变,沉默了片刻,说道:“走,立即去他们的营地。”
四周都燃着火把,照的黑夜如同白昼一般。
李岩身披软甲,面容严肃,手中紧紧握着宝剑,立于营寨高处。
大营之外,放置了无数鹿角。在门口位置站着两千刀盾兵,成半圆形环列在外,起到抵挡之用。枪兵列阵其后,队列严整,枪头之上闪着冷光。弓箭手分为两部,一部站在营寨外沿,手中紧握弓箭;另一部则位于下侧,五人一列,排成一个之字形,瞄准的目标正是营外的那片开阔地。只要有人来攻,一片箭雨足以迟缓对方的进攻节奏。
李定国看过李岩排成的队阵,提马单骑向前,微微向李岩拱手,淡淡笑道:“一直知道李公子善于计策谋划,但没想到对行军布阵也如此精通。如若我率部强攻此地,恐怕要付出万余士卒吧!”
李岩拱手回礼,笑道:“二帅客气了。论行军打仗,我远不如您。但我知道这个营寨虽然位置稍高,但土地平阔,无险可守。只要二帅率部能够突破前侧的障碍,便能瞬时拿下此地。我看您根本用不了万余士卒,最多损兵六七千,便能轻松攻下此地。”
李双喜站在旁侧,听李岩话语,心中大惊。哪里有未开战之前,便自报其短的,这不是故意引对方来攻吗?他忍不住道:“李公子,你……”
李岩摆了摆手,朗声道:“李二帅年少之时,便被人称为万人敌。后久经战阵,成为八大王手下第一将,早已是一代名将。我们的优势和劣势,即使我们不说,他肯定也早已看出。”
李定国仰头道:“既然结果已经注定,李公子何不出寨投降?我保证不会伤你分毫。”
李岩笑道:“生死是小,义气为大。闯王信任李某,以大军相托,我又怎能辜负于他,而将大军拱手相让于孙帅。今夜如若二帅来攻,我也只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李定国脸色阴沉,沉默了片刻道:“你这是自己寻死,怪不得我了。”
李岩叹了一口气,高声道:“二帅,实际上您想过没有,我们今晚本可以不动手的。只要孙帅同意我们离开,今晚的一切都可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