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声音一起进来的共有五个人。
最前侧的一人身型粗壮,满脸胡须,腰间垮了一把长刀,那粗犷的喊声正是由他发出。
他身后跟着四人,个个身姿剽悍挺拔,手中抬着两个大箱子,紧随着跨进了房内。
周显看了看这几个人,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从他们的走姿和气势来看,这几个人不是军中士卒就是绿林大盗。
不,应该就是军中士卒,绿林大盗是不敢如此大张旗鼓的出现在济南城的。
带头的那人往椅子上一坐,示意他的四个手下将两个大箱子放在长案上,大声道:“掌柜的,这些都是老子们的宝贝,赶快掌掌眼,给我报个价。”
掌柜不在,旁侧的掌眼先生连忙出柜,笑脸相迎道:“贵客稍等片刻,待老朽看一下。小贵子,还不赶紧给贵客上茶。”
带头的那人翘着二郎腿腿,神情惬意。一边饮着茶水一边大声嚷道:“老小子,你可别想蒙老子,这些都是好东西。如若你不开一个好价钱,老子直接砸了你的破店。”
掌眼先生这时候已经看了一会箱子面的东西,强压下心中的兴奋,出声道:“请贵客放心,我淘宝斋出价历来公道。只不过这些宝物,您都要卖吗?”
“当然,要不然老子费那么大工夫抬来干吗?但是否要卖给你家,就看你们出价是真公道,还是假公道了。”
“真公道,绝对是真公道。贵客稍等,我去请我家掌柜,让他亲自给您估价。”然后他转头向那位伙计道:“小贵子,好生伺候着。”
看掌眼先生满带兴奋的跑向后院,周显不禁对这几个人带来的东西有点好奇。向那位带头人道:“老哥,您的宝贝能否也容在下观看一下?”
那人好像在此时才注意到周显,微微审视了他一下,笑道:“原来你小子不是店内的伙计啊!看吧!看吧!哪有卖家不允许买家看的道理。如果你想从其中买一些也可以,只要价钱比掌柜的高。”
说着,他扫了一下站在周显身后的锦瑟,突然双眼一亮。舌头向上泛着舔了舔嘴角,露出贪婪的的眼神道:“好漂亮的小娘。小子,能不能把这小娘卖给我,价钱随你开。”
锦瑟满脸通红,紧紧躲在周显身后。
周显淡淡笑道:“你就别想的,我开的价钱你出不起。”
那人哈哈大笑了几声,不再理会周显,但眼光却一直不离锦瑟。他一口气将杯中的茶水喝光,大声喊道:“小二,上茶。”
周显拿起最上面的一幅画,放在长案上缓缓展开,顿时有点愣住了。
这副画名为《潇湘图》,他曾经在故宫博物院见过,是五代南唐董源创作的设色绢本山水画。这副画作无作者款印,明代大家董其昌得到之后,根据《宣和画谱》中的记载,定名为董源的《潇湘图》。
后来,这幅画被袁枢所得,上面自跋“崇祯十五年十一月,得于董思白年伯家”,思白是董其昌的号。
但现在因为周显的穿越,事情发生了一些改变。上面依旧有袁枢的跋文,只不过时间有点改变,上写的是崇祯十五年八月。
而正因为这个跋文,周显确定这幅画百分之一百是真迹。因为时间上对的上,这幅画一个月前还属于董其昌的家人,哪个造假者会添上袁枢的跋文。也就是说,袁枢得到这幅画刚满一月,而它现在却摆在古玩店的店内,被几个军兵贩卖。
周显又拿出旁侧的一个册子,上面写着《节寰袁公行状》。
节寰为明末大臣袁可立的号,他是明末少见的清官廉吏和干练之才。主持辽务多年,参与并指挥明清战争,策反收降努尔哈赤的女婿刘爱塔,又名刘兴佐,引起满清高层的极度混乱。可以说登莱自设巡抚一来,前后共历十数人,唯有他可以说是不负所托。
后来,历时十八个月的登莱兵变结束,他经营多年的登莱防线完全崩溃,而心力交瘁的袁可立也病逝于老家睢州。
董其昌曾担任大明的礼部尚书,无论是和袁可立,还是他的儿子袁枢关系都非同一般。在袁可立去世两年后,董其昌以八十一岁高龄,撰写了《节寰袁公行状》四册。分为元、亨、利、贞,讲了袁可立的家世和生平。一年后,董其昌去世。
后,睢州兵变,高杰被许定国所杀,清军进驻中原。袁枢在无力改变现状,最后选择绝食而死。
但有关《节寰袁公行状》的故事却没有因此而结束。
清军入关,憎恨袁可立,不遗余力的贬低他的能力和功绩。
在袁可立去世五十年后,清朝开馆延修《明史》。
因为在仁祖反正期间,袁可立曾上《请讨篡逆疏》严词斥责朝鲜世君篡权,目无宗主并勾通倭寇的旧事。虽然最后因为明廷照顾大局而承认了朝鲜仁祖的地位,但这本奏疏却从根本上否认了他继承朝鲜王的正统性。
此举引得了朝鲜君臣的忌恨。在清修《明史》的时候,朝鲜多次派出使者在康熙皇帝面前大告前朝袁可立的御状,并以重金贿赂修使官员改写前史。
而袁可立策反刘爱塔的事情,一直被清朝视为耻辱,使满人认为有碍于他们一直自诩的“文治武功”而不堪其辱。在这两种态度下,凡是有关袁可立的史料全部被删减。
一个主持对辽多年,并担任登莱巡抚,甚至被崇祯帝允许在老家开府的大明一品高官竟然未曾在《明史》中立传,只能说是千古奇闻。
而《明史》,特别是明末清初的那一段。到底有多少是真实的,也历来被史学家所争论。
这还不算完,清乾隆大兴文字狱,时人陆时化的书画著作《吴越所见书画录》载有《节寰袁公行状》涉及到袁可立的事迹也被删减的面目全非,而作者险遭毁版和杀头之灾。而这件事发生在袁可立去世后的一百四十多年之后,满清皇帝内心对袁可立的忌恨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