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木认真的想了一会道:“应该会有一点吧!但也不完全是怨恨,只是少许的担心。进入狼群,随时都可能被撕成碎片,这种感觉并不太好。但军门既然决议派我们前来,自有他的道理,而且也一定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的。我们尽力而为就行了,至于是否留尸辽东,只能看天,也看命了。”
高奇苦笑着摇头道:“我们的命,或许只是别人升官的梯子。”
吉木转头看了高奇一眼道:“或许在其他将领那里是这样,但军门他绝不是那样的人。高参将,你随骁骑营一起冒险,现在也算半个骁骑营的人了,应该对它有点了解。你可知道这营中士卒都来自哪里吗?”
高奇没太懂吉木的意思,问道:“吉游击请讲。”
吉木道:“这支骑兵初建之时,只有三百人,都是从川地跟随军门来登莱的。后来随着军门的支持,这支骑兵的规模不断扩大。但因为登莱多山,会骑马的人比较少,所招募的大部分人实际上是辽东人。他们这些人是在满虏肆虐、不堪忍受之时,迁移到登莱的汉民。还有一些是吴桥兵变之后,被迫流落到登莱的大明士卒。登莱土地贫瘠,朝廷又禁海,养活不了这么多人。之前,这些辽人和登莱的当地百姓争斗不休,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死伤几十个人。后来军门招募他们入军,每个月给他们固定的饷银,让他们有所依靠,这才逐渐消除了他们和当地人的矛盾。”
高奇道:“吉游击的意思是这些士卒是出于感恩而不会对周将军有所怨恨?”
吉木摇了摇头道:“感恩太虚,除了个别忠义之人,在性命攸关的事情上,很少有人会因为感恩而将自己的性命至于险地。普通士卒之所以愿意听令行事,除了他们是辽东人,相信军门能助他们返回故土外,还因为他们知道军门能给予他们的要比他们付出的要多上很多。”
说到这里,吉木看了一下高奇继续道:“五德营初建之时,军门便立下规矩,为国战死者入忠义祠。除了一人五十两的抚恤外,父母过六十者由官府养老,子嗣入学的费用也由官府负责。一个在以前吃都吃不饱的人,却可以在死后让自己一家人不用再挨饿受贫。这样一想,死或许也不就那么可怕了。而且无论是在五德营,还是现在的克辽军,都是以战功提职。对于这些毫无前途的普通士卒来说,这也算是一种摆脱自己命运的办法。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高参将。这次参与北征者,战死者抚恤翻倍,生还者无论是否有斩获都平升一级,有斩获者另算。或许回去之后,高参将就可以高升副将了。”
高奇脸色微变,随即苦笑了一下道:“我是叛国之将,周将军只是觉得我有用,才临时给我一个参将之职。这辈子如果能以此职终结已属万幸,哪敢奢谈什么副将?我的事情就暂且不说了,只不过有件事我比较好奇,还望吉游击指点。其他的军队连正常的军饷都难以发放完全,周军门为何却有这么多银子?而且如果将来有一天军门去职,他许下的那些承诺还能完成吗?”
吉木轻轻的摇了摇头道:“看来高参将还是不太相信军门。也可以理解,只不过日久见人心,你以后会了解军门是怎么样的人的。至于为何有那么多银子,实际上我也不清楚。但应该和三个方面有关,一个是开通海运,第二个是胶州盐场,还有一个就是军门支持商人的政策。至于军门去职之后的事情,我难以预料。但我清楚只要军门在一日,他便会遵从他许下的承诺。而且现在的情况,高参将觉得朝廷会将军门调离登莱吗?”
高奇沉默了一会,低声询问道:“吉游击就如此相信周将军?”
吉木点头道:“当然。”
两人的对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吉木首先大破沉默道:“高参将,过了海州便已是满清控制的核心地区了,你可有什么建议?”
高奇说道:“本来这次出征,我的提议是全部削发,以尽量和满人混为一体,但全军上下都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加以拒绝。虽然我们现在在脑后加了假辫子,还一直带着帽子,但这么明显的特征靠近了难免被有心的人看出破绽。海州人虽多,但大多数分布在几个孤立的城堡中,而辽阳地域则处处寨驿林立,遍布满人。我的意思是我们继续按照以前的方法,沿着人烟稀少的地域前进,尽可能的绕过人多的地区。我们可以在四十里外先向东走,然后再曲折向西,只要渡过汤河,就可以到达辽阳外围。只不过这样一来,在路上耗费的时间就长了。”
吉木道:“时间长没有关系,最主要的是安全。”然后他转身向后道:“传令全军,加速行进,在四十里外东转。还有,无论是睡觉,还有其他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得取下帽子,违令者以军法论处。”
等到士卒离开,吉木继续道:“高参将,这些日子兄弟们一直在赶路,也都累坏了。你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地方,让兄弟们先好好的休息一下。要知道以后一旦被满清发现,恐怕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不会有了。”
高奇想了想道:“在连山关和汤河的中间区域应该有一个甜水站堡,是为控制周边屯民而设立的。那里位置偏僻,距离其他的清军驻地都有几十里的距离,而且驻守的士卒应该也不会太多。只不过我以前只是听闻,并不知道它的确切位置,还需要哨骑进行探测。”
吉木沉思了片刻,说道:“那就让我们先占领这个甜水站堡,然后在那里好好的休整一日,然后再启程去辽阳。”
高奇脸上隐约带着一点忧色道:“吉游击,我不得不提醒你,这样会冒着很大的风险。”
吉木微笑道:“一点点风险还是值的冒的。而且如果在鞑子腹地转了一圈,却没有让他们知道我们来过,我们这次冒险前来的意义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