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真是思虑周到呀。”橙果?伊顿会长斟酌了一下言词后,说:“基本上我同意了提卡尔阁下成为协会的一员。至于身份的问题,便按照你们的意愿,不加以隐瞒,但是我们也不会刻意去宣传。至于其他的,北塔大人可还有别的意见?”
由于身为会长的老头已经定性了,北塔塔主用着有些哀怨的眼神,看着脸都快笑出花来的男人。橙果?伊顿都改口用阁下来称呼了,他能提相反的意见吗?他敢提相反的意见吗?
不过有个他很想知道,但一直没被证实的问题,也就借着这个机会说出口:“阁下,假如有任何冒犯,还请您见谅。但我仍想知道妳如何证明妳就是那个人,或者说妳是一个巫妖?”
会长这时也才发现,在名字的问题上纠缠太久,反而忘记确认最基本的事情,眼前之人是否就是被讨论的那个人。所以他同样满怀期待地看着芬?妮?提卡尔,等待着回应。
只见在林的长篇大论中,一句话都没说的美人起了身。一双美目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看着两个白发苍苍的魔法师。
在隔音良好,安静的小会议室中,只听到高跟鞋的跺地声,缓缓的,一步,又一步。每一步响,有如鼓声,击入心里。到最后,心跳声彷佛跟着那步伐。芬每踏出一步,胸口中就如同雷鸣般轰隆一声。
但比起回荡在耳边的声音,眼睛所见更叫人震撼。原本是美艳典雅的高贵女性,却随着一步步,肤色从白皙转为透明。撑起晚礼服的丰满身材,最终变成挂着衣服的骷髅架子。芬?妮?提卡尔用久违的黄金骷髅形态,来到五联城北塔的塔主面前。
骨掌滑过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坚硬的指尖骨带给人冰冷的触感。闪烁着金黄色耀眼光芒的头骨,贴近北塔的塔主。那颗头骨里头,没有舌头、没有大脑,就连两个眼窟窿里头,也是一无所有,一如其身躯,没有任何内脏在里头。就是一副纯粹的骨头架子。
以往,在这种形态底下,芬想要和人交谈,只能连接两个人的意识,进行灵魂层面的交流。好处是沟通快速,念头在一瞬千转的交流下,很快就能达成共识。然而缺点也一样明显,就是藏不住秘密。曝光了自己的灵魂,要如何去隐藏不欲人知的事情。
不过从复活之后,从林身上学到的新知识,让她有了不一样的玩法。当芬知道声音是源自于空气的震荡,再传进人的耳鼓中,最后形成脑海里所认知的态样。她便开始尝试着震荡空气,模拟说话的声音。
这样的研究很快就取得进度。芬掌握了数种声音的频率,能够轻易地模仿男人、女人、小孩、老人。不过她最中意的,还是一个低沉,带些磁性的中性声音。也是现在的她所使用。
以骷髅的姿态,配合低沉的磁性嗓音,芬和缓地,一字一句述说着:“这样子如何,小伙子,你信了嘛。我可是衣服底下的所有东西,都让你们看光光了。还是说,你们以为这只是个很高明的幻术,想要再看到其他的证明。不过,那将会是以生命为代价。”
北塔塔主在那对空洞的眼睛窟窿凝视下,打起颤,说:“阁下,请原谅我的莽撞。”
芬没有多做表示,就只是循着原路,一步步退回。也随着巫妖的退开,纠结在心口的那股难受感,缓缓减轻,直到完全消失。
坐在座位上,手心与背后满是冷汗。作为直面巫妖的两个老经验大魔法师,完完全全被那股气势给压制住。一直到芬回自己的座位,并再度变回那美艳动人的外表,那道彷佛禁锢在头上的枷锁,才像是消失般,不再感受到。但心里依旧是沈甸甸的。
对视一眼的两位大魔法师,再也提不出质疑的意见。因为那股相同等级的压迫感,前一阵子才感受过一回。那是恶魔大君从深渊之门中露出半身时,带给人的恐惧和绝望。
即使橙果?伊顿身在魔法塔中,多了一层保护,仅仅从塔外的监控画面上看到那巨大的异形身影,但那股绝望感却是和第一线的魔法师是同样的。
如今再次感受到相同程度的威胁。那股打从灵魂深处升起的战栗感,让他们兴不起抵抗的念头,也才正视起彼此间的差距。
一直以来,他们认为做为一个魔法师,历练到现今的地位与实力,应该是走到尽头了。哪怕是面对神秘之主的神殿武士长白雾,超凡者的实力也只让他们感到棘手,却非绝望。只要准备妥善,做好万全的计划,屠神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结果这样的想法却只是待在小世界中的自大。在面对那些真正的上位存在时,才赫然发觉自己就只是渣渣,不要说无力抵抗,而是会被绝望感打击到甘愿引颈就戮。
看来还是不要选择轻易开启战端的好。想想,自己可是在自己所掌握的魔法塔中,却依旧没有任何安全感。或许从一开始,轻易将自己暴露在巫妖的面前,就是一记败笔。
像是要赶紧送走让自己不舒服的客人,北塔的塔主利落地将用牛皮镶金边做封面,登录着大魔法师名录的巨大书册摆到面前,用上可能是这辈子最为端正、美观的字体,并且快速地将芬?妮?提卡尔的资料誊写进空白页面处。
同时用艾莎草纸——由精灵族所制作,耐保存,比一般魔兽皮更适合用来制作魔法卷轴的上等材料,——记录芬?妮?提卡尔的个人讯息。这就是在迷地世界生存,最为重要的身分证明文件了。
林当初所拿到的,是由一般魔兽皮所硝制的皮卷所制作。那种身分证明文件相当难保存,很怕虫蛀与发霉。要是毁损了,申请补发当然又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总之就是实力的差距,让芬得到了林不曾拥有过的恭敬。两个老者也终于能摆脱那张艳丽的外表,从本质上理解眼前这号人物。那是曾经君临一个时代,活了数百年之久,死了千年还能复活的巫妖。
自己这把年纪跟实力,在她面前也只得了一个‘小伙子’的称呼。摆谱?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认清楚双方的地位,作为极端现实主义的魔法师们,低下了高傲的脑袋。北塔的主人恭敬地奉上巫妖的身分证明文件,当然也少不了一番制式化的说明。
诸如有什么权力义务,但参考就好;在遇到什么特殊情况时,需要怎么配合协会的规定,但听听就好;或是魔法师之间有什么互助的公约,但看看就好。
当实力到达一定的高度,所谓的约束就只是一个笑话。
很快地被送出中塔,甚至会长与北塔主人还亲自送到门口。虽然态度相当恭敬,但林总觉得那比较像是在送瘟神的感觉。
婉拒了送他们回程的马车,林在芬的要求下,带领她大概看一看五联城,两个人比肩走在繁华的路上。虽然说刚结束一场足以被加载史书的战争,但是除了前期的精神折磨,和某些家族与协会高层的经济损失外,最底层的人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过着生活。
对芬而言,这应该算是她复活以来,首次认真地看属于这个时代的迷地,她对什么的东西都投以好奇的目光。不过她也没有冷落身边的男人,问道:“你刚刚所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吗?我听了好感动,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光看字义,也许会觉得这是褒奖。但事实上,不断从林这里汲取地球知识的芬,早就学会了地球式的调侃,所以这话要反着听才行。习惯跟这个活了数百年的巫妖斗嘴,林不假思索便说:“假如真的感动,就滴个几滴眼泪来看看。不要光用嘴巴说说。”
“我是巫妖咩,眼泪那种东西肯定是假的,你真的想看?”
“算了吧。不过我还是得说,刚刚讲得那些话是真心的。因为我不想跟妳为敌。”
“哦~。”虽然视线没放在某人的身上,但芬还是发出了一个暧昧的声响。
“别误会,只是因为打不赢妳而已。”
“就当作是这样吧。”芬露出胜利者的表情,得意地笑了笑。明明各种稀奇古怪的论点,或是得罪人的话语,这个男人都能毫不犹豫地说出。偏偏牵扯到情感的表达时,他却像个孩童般,有着各种憋扭。这种反差,让芬感到有趣。
不过今天的她,没有想要趁胜追击。反而主动说起了另一批人的评价。“其实你们会长跟他的朋友们都还蛮好相处的嘛。没有像你说的那么难搞。”
没提这点,林还不想说。既然被提起了,他不由得小小地抱怨道:“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五十岁的人,都快被妳吓尿了,能不和善吗?当时我还真怕会长直接翻脸,打开魔法塔的全套防御措施。也许妳逃得出来,但我可就悬了。”
虽然说公开芬的身分,是经过两个人的讨论,也都同意了的事情。然而第一次公开,对象就是自家这位强势的大魔法师,锡嘉区分会的最强者,林对此可是相当担心。担心会不会举行到一半,就得想着怎么逃出生天。所幸最终并未走向糟糕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