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站在距离倒下的和平武装不远处。没有任何遮蔽,就是在空旷处站着。但是露碧塔却看不到他,即使将脸,将视线都正对着某人,也像没看到任何奇怪的东西一样。
这是林当初针对大贤者之塔,所设计的几种逻辑炸弹之一,也可以说是为了保护自己小命的后手。因为某人可不想重现请君入瓮的典故,自己搞出一个自己无解的杀招;然后被别人拿来用,并且很愉快地干掉自己。世间至蠢,莫过如此。
程序化的武器,其实很容易瘫痪,前提是可以骇进武器的底层程序里。先不说现在的迷地对于程序,完全没有防火墙的观念。大贤者之塔基础是自己所打造的,即使有防火墙,想要在里头的程序上动些手脚,开个后门,那还不简单。
迷地原有的技术所制造出来的人工灵魂,并不完全等同于以程序所打造的人工智能,但还是在某种程度上有相似之处。共同点在于两者都是用来控制那些没有生命的器物,对魔法师或器物之主来说,是一种相当便利的手段。
在今天之前,迷地针对塔灵、守护者这些人工灵魂的攻击手段,其实就跟对付普通生物的灵魂差不多,胁迫使之屈服,削弱使之丧失能力,进而消灭。还不曾听过把一个人工灵魂投入这样的设备中,和原有的人工灵魂争夺控制权。
这也就是说,对于程序的攻击手法,迷地原有的人工灵魂是完全没有抵抗力的。林在露碧塔的底层引爆的逻辑炸弹,其实功能很简单,就是把一切观察到的自己替代成Null,让某人从被攻击者的视野中完全消失,成为某种意义的透明人。
虽然同样的逻辑炸弹曾做过试验,结果也非常成功。但实际要使用,难免还是会有一些担心。直到看见那位杀气腾腾的暴力小萝莉,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说一些某人听不懂的话,正眼也没朝自己看上一眼,林才放下心里头的大石头。
像是独角戏唱够了,在露碧塔控制下的和平武装,才解除了原先的封锁状态,银须矮人们也才恢复行动自由。因为装甲的所有关节都被锁住,发音与收音的功能,以及头盔内投射的外界情景都被关闭,可以说矮人们被困在里头。一时间他们还以为只能等死。
虽然时间只有短短的数分钟,但感觉上就像是过了大半个辈子。等到和平武装的一切功能恢复正常,矮人们重新可以行动之后,他们先是彼此对看。谁也不知道刚才发声的情形是特例,还是所有人都是如此。
突然一个眼尖的矮人,撇眼看到那副特制,高人种用的和平武装变得焦黑不堪,倒在地上。他连忙喊道:“杰梅因,你看你的大兄弟。”
这时所有人齐转身向后,看到一幅相当奇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景象。那副特制的和平武装趴倒在地,能核守护者露碧塔就坐在上头。而原本应该在和平武装内的人类魔法师,则是站在稍远处的位置。
有猜到矮人们可能是被控制行动,而不是跟那只萝莉共谋。所以林抢在矮人们说出太奇怪的话之前,朝他们说道:“当作我就倒在那具和平武装里头,然后不要管我,尽快找理由离开。她──”手指头抽空指着那个一脸小恶魔般坏笑的小萝莉,“──现在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
当然,对林来说就算这些矮人是共谋,他也没差。因为自己的存在可是完全从露碧塔的底层给删除了,就算是自己去推她一把,也只会被认为是不知名的外力所致。
这种针对底层的控制,就是如此得蛮不讲理。除非对手精明到绕过身分识别,重新建立一个没有相关的参照物,才有可能让被消失的某人重新出现在观察视角中。
假如真遇到那种情况,某人也就是引爆第二颗、第三颗逻辑炸弹而已,这没什么。保命的手段可是再多也不会被嫌弃,毕竟小命只有一条。
尽管只有杰梅因可以比较流畅地和林来交流。但在他提示之下,其他矮人也大概知道要怎么去理解某人所说的话。所以林的话一说出口,其他人也都会意地无视某人,自顾自的和那个总是把自己整得死去活来的小恶魔对话。
杰梅因当然有满腹的问题,他先开口问道:‘我的大人,你把我的大兄弟怎么了?’
‘咦,你们不是要把他引诱来这里,再把他宰掉吗?我帮你们做好了,不用感谢我。’
‘没人说要杀掉他呀。’
‘你们之前讲了呀。’露碧塔又露出扁嘴的委屈神情,说:‘还是说你们又要把过错推到我身上。伤心~。’
什么过错推到妳身上!以前干得那些破事,有哪一件不是被妳陷害的!矮人们无不在心中如此大喊。只是没人敢说出口。
杰梅因看着这一地狼狈,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而林早就用自己的方法,针对这处核心区域进行检测。虽然不比矮人行囊里头的仪器,但检测出来的结果也可以支持自己的推论了。所以他发觉到矮人们像是卡壳,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的时候,他用夸张的手势朝外比划着。
会过意的杰梅因突然冒出一句,说:‘我妈叫我回家吃饭。’
‘噗嗤。’露碧塔笑了一下,说:‘这个理由你已经四百多年没用过了,怎么今天又想到要用。好啦。也许这个陌生人的事情,你们还要处理一下。回去告诉小内尔斯吧,外人不可信,他们只会想要夺取密瑟能核。想想你们要是失去了能核,这座城还能继续维持嘛。’
‘好的,我会跟我父亲说的。’杰梅因一边应付着这位让人头痛的守护者,一边将铁索挂勾扣在倒地的那副和平武装上,同时还有几个矮人也作了同样的动作。等到一切准备妥当,众矮人拖拉着失去行动力的累赘,就要离开。
只是通道的闸门没有开启,这让已经站在闸门前的矮人紧张了一下。杰梅因强作镇定,说道:‘我的好大人,妳的门没有打开,我们没有办法走。’
‘哎呀,是嘛,我忘了。年纪大就会忘东忘西,这很正常的。你说是嘛,小杰杰。’
‘是呀,是呀,这很正常,不怪妳。’
突然话锋一变,露碧塔用低沉沮丧的声音说:‘你的意思是说我真的年纪大了嘛,伤心,难过。’
‘我……我……’
话锋再变,露碧塔哈哈一笑,说:‘开玩笑的啦。你被吓到了吗?’同时闸门开启的声音传来,却是另外一处通道的。矮人们不由得齐声哀嚎道:‘我的好大人呀。’
‘开错,开错,不要见怪啊。’露碧塔又是一笑,闸门再传开合声。那处开错的自然是关闭,而矮人面前通道的则是打开。
几名矮人离开前,仍是不忘此地的礼节。因为身穿和平武装,所以他们齐朝着能核守护者行拳胸礼。那是以右手拳头击打自己左胸,再低头以示行礼的动作。露碧塔则是站在原地,甜甜地朝众人微笑挥手。
林则是紧紧跟在其他矮人身后,走出闸门,从容不迫地。
一行人保持沉默了好一段路,矮人们是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该说什么。林则是在整理刚刚所检测到的数据,将其转换成原本应该由矮人们携带仪器,其检查出来的数据形式。
等到离开了核心区域范围,又走了一小段路,杰梅因总算是忍不住满肚子的疑问,说:“兄弟,你不是鬼魂吧。”
“你看过像我这样的鬼吗?”
“老实说我还没看过鬼。只是你跟随在那位魔王大人身边,要是死掉了就直接变成鬼,一点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你会这么想,是因为芬的关系喔。放心好了,假如我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不会诈尸,也不会变成厉鬼什么的。所以现在的我,真的是活跳跳的。”
“那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虽然很想现在就满足你的好奇心,但我有种感觉同样的话,我会说很多次。所以帮个忙,有什么问题等去见你老爸之后,再一次说个清楚。现在就请你憋着吧,顺便好好想想要问哪些问题。”
杰梅因,全名为杰梅因?内尔斯的父亲,也是现任的族长内尔斯?厄本。银须矮人没有‘姓氏’这样的说法。所有孩子的姓,其实就是长辈的名字,可以从父名,也可以从母名。亦即得知一个家族的姓名,也就等同于知道他们家族的谱系。
值得庆幸的是,银须矮人倒没有什么为了以示尊重,在首次见面时要把家中长辈传承以来的名字念过一次,以做为自我介绍的传统。这种几百年前的小说才看得到的笑话梗,没有在这群以父名为姓的矮人身上看到。
而银须矮人即使是帝国时代,对内也都是共议制的,所谓的族长、皇帝,比较像一个会议召集人的身分。而且通常那个会议,都是聊天打屁一下午,正事三分钟的状况。有时有些矮人正忙着,没能参加会议,也都是由族长转达。林要找杰梅因的父亲,其实也就等同于找银须全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