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秦姥姥是个宁死不认错的人,其实他们不清楚,秦贞这辈子认下的错比普通人多得多。
秦贞的父亲是泰山派掌门,名字嘛,不提也罢。自古以来,五岳派与少林武当峨眉是齐名的,但五岳是五个门派加在一块才能勉强跟上“三大派”的脚步,单论一股力量,实在不值一提,而秦贞的父亲又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弱一代泰山派掌门,其武力可以想象。在秦通惠的记忆中,父亲从未与人争斗过,从不参加任何形式的比武,哪怕受人辱骂他也不敢还手,常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自我解嘲,“我是一派掌门,不与他一般见识。”
不过,别看对外人“大度”,懦弱的父亲在面对家人时却是异常的“凶猛”。从秦贞记事开始,她母亲的脸上没有一天不带着伤,身上也一样,每天父亲都要打她,有理由打,没理由也要打,空手时会打,拿着武器时也不放过,变着花样的打。总之,挨打是秦通惠母亲的主要生活。
红肿,发青,血淋淋,瘦骨嶙峋,秦贞母亲给秦贞的印象只有这些——也不怪秦通惠记不得其他形象,因为在她五岁的时候,母亲被父亲打死了,母女相处时间实在不长。
母亲死后,挨打的“责任”便落到秦贞身上。虽然她还有哥哥,秦明,但父亲一般不打哥哥,因为哥哥是男孩,经常要替他接见客人,脸上不能有伤。在打自己女儿的时候,父亲比较“有理”,他不会像对妻子那样无缘无故的打,而是找茬,比如秦贞进门迈错腿要打,吃饭太多要打,吃太少也要打,眨眼太慢要打,眨的太快还要打……
“你不知道错?知不知道?!”
“对不起,我错了,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我错啦。”
真的,如果认错也是一门手艺的话,秦贞一定是大师级的。
为了“教育”好女儿,父亲对秦贞的生活做出无数规定,事无巨细,只要秦通惠稍有错误,有一点违规,父亲都会“赏脸”出手,绝对不“懈怠”。
在一句句“我错了”中,秦贞逐渐长大。同龄的其他孩子或是开始学武,或是开始学文,而秦通惠,仍旧是挨打。其实她也想学武,但父亲不允许,父亲不允许的事如果她去做,那结果自然便是一顿责打。
不过,考虑到无论自己学不学武都免不了毒打,那还不如学呢,于是秦贞开始研究泰山派武功。当然,她不敢在白天当着父亲面练功,只能晚上偷偷跑去后山练功壁偷学。那时候的泰山派和现在不同,龙凤山一战,无数高手陨落,造成整个武林大规模断代,当时整个五岳人才凋零,后山没有一点隐居高手存在,秦贞可以毫无顾忌的练武。
于是,白天认错,挨打,晚上学武,练功,秦通惠凭着顽强的生命力慢慢长大,武功也越来越高,很快便超过自己的父亲。只是,虽然感觉自己现在应该可以摆脱父亲的控制,但秦贞不敢,从小的挨打生活让父亲的形象无比可怕,她一丝一毫反抗的想法都不敢存在,很怕自己的武功只是错觉,如果反抗一定会像母亲一样,被打死。秦贞不想死,想活着,她觉得自己的未来一定会有改变,只要等到出嫁,找一个爱自己的夫君,自己一定会特别幸福。
只是,秦通惠不想死,却差点死掉。那一年,十三岁,她在挨打时一不小心,罡气反震,将父亲击倒——练功的事暴露了。秦贞记得,当时父亲大发雷霆,脸上显出从未有过的愤怒,歇斯底里的吼叫传遍整个泰山派,“你是女孩,怎么能学武!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秦通惠跪在地上,伤痕累累,皮开肉绽,浑身血淋淋的,就像她母亲死掉那天,她嘴里不断念叨:“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这一次父亲显然有些气过头,秦贞再怎么认错也于事无补,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女儿如此忤逆不孝,抬手抽出多年没有用过,或者说从未对外人用过的佩剑,一剑刺在秦贞。
秦贞觉得的胸口一凉,脑子发晕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终于还是死了吗?”这是她最后一个念头。
当然,秦通惠肯定是没死的。在杀死女儿后,父亲还是不解气,觉得这么不听话的孩子死掉也要受惩罚,于是他命人将秦贞尸体拉到一处野地,想让野狗山狼将她碎尸万段,但很幸运,在野兽发现秦通惠前,一个采药小郎中将她救回家,处置伤口,悉心照料,把她的命救了回来。
秦贞现在想起养伤的日子还会不自觉的微笑,那是她一生中少有的幸福时光。
秦通惠很爱小郎中,很爱很爱,小郎中也很喜欢秦贞,年幼的二人学着大人模样,在一棵槐树下焚香点烛,结下连理,只待成年后少女变成姑娘,他们便能名正言顺的成婚。“我一定会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小郎中发誓道。
可惜天不遂人愿,父亲无意中得知自己的女儿没死,立刻派人将她叫回去。秦贞很忐忑,以为父亲一定会用更加残酷的手段杀掉她,不过出乎意料,回到泰山后,秦贞不但没有受罚,父亲反而向她认错,说自己下手不该那么重。秦通惠根本无法想象有一天自己的父亲竟然给自己道歉,她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嘴里下意识地说:“父亲没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听父亲的话,都是我的错。”
就这样,秦贞舒舒服服地过了一段日子。在这段时间里,她经常溜出下山去见小郎中,为出入方便,秦通惠苦心钻研轻功,最终竟然练成几乎已经失传的咫尺天涯。随着见面次数增多,两个人感情越发深厚,郎中说再过一年他就去泰山提亲,迎娶秦通惠,秦贞特别高兴,耐心等待提亲的日子,她终于可以离开父亲了。
岁月如梭,一年很快过去,提亲的人来了,只是,并不是小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