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堃的儿子屠子鹏面黄肌瘦,只剩下皮包骨,此时正靠坐在床头,由他母亲屠柳氏喂米粥喝,因为这孩子沾不得半点荤腥,一沾就吐。
见到屠堃带着陌生人进屋,孩子立刻惊恐得打翻母亲手里的粥碗。
被粥烫到的瞬间那母亲喊了一声,但下一瞬又立即将捞起被子盖住自己的孩子抱入怀里:“不怕不怕,娘在这里,娘会保护你。”
说着,她将一个用棉花缝制的小布偶人给了屠子鹏。
屠子鹏就窝在她怀里,玩起手上的小布偶来。
屠柳氏见孩子安静下来,回头看屠堃身边带着两个年轻人,立刻低斥:“你又带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进来?”
屠堃说了一句:“是阴阳师……”
“又是阴阳师!”屠柳氏大怒之余又看到了屠堃脸上的伤,“你,你又跟何人打了架?不是说了为了儿子多积德少积怨吗?”
屠堃心里憋气,咕哝着粗声说:“你就别管了,让她给儿子看一下!”
“萧家阴阳师都不过是徒有虚名,我不再信这些骗术!”
萧玉官倒也不恼,只是静静看了孩子片刻,出声询问:“夫人,您家孩子原来习惯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
屠柳氏被这么问,愣了一下,然后反问:“右手,怎么了?”
“那他最近是不是改用了左手?”
其他阴阳师说孩子是被煞气冲撞了,也有说他祖父上身的,但他们做了很多法事,孩子的情况还是越来越糟。
可这位小公子开口竟是提到孩子的手。
孩子一直是习惯用右手没错,但最近换没换左手她还真没注意,因为孩子生病之后,吃饭穿衣都是她在帮他。可这又跟孩子生病有什么关系?
“大部分都惯用右手,你瞎猜这些是想胡编乱造什么?”
“不敢,我是看孩子左手的食指与手背上有新旧不一的刀疤,通常这里的疤痕,是平日右手使用道具所致,所以我想着孩子平时用的是右手。”
说完萧玉官看向屠子鹏:“可夫人看,他现在一直用左手把玩布偶。”
屠柳氏一看,还真是,但这个细节她之前真没留意。
萧玉官再道:“你若身上有糖果之类的,可以给他试试。”
屠柳氏一摸身上没有,屠堃立马转头去桌上抓了一把糖给屠柳氏。
屠柳氏拿出一颗糖给孩子:“鹏儿要不要吃糖呀?”
屠子鹏看了过来,然后伸出左手接过去,再用左手剥开糖纸,就送入口中,再继续玩布偶,用的依旧是左手。
此时屠柳氏后背起了一层汗,转头看向了屠堃小声说:“当家的,你爹不就是左撇子吗?”
屠堃也不由地咽了咽嗓子,看着萧玉官说:“我爹生前就是用的左手,我儿子当真是被他祖父附身了吗?”
“应该不至于,若是附身阴阳师会看到,或者摸到第二脉。”
阴阳师与普通人一般不说鬼脉,容易引起恐慌,所以就说第二脉。
“但你们请阴阳师来瞧过,他们没说就应该是没有。”
屠柳氏立刻说:“萧老宗主在世时推荐过张显扬法师来瞧过,且萧家的姑母也来过,可是都没用,我们后来还找了其他阴阳师也都不见好。”
萧玉官想了想,说:“我跟屠子鹏玩一会儿可以吗?”
屠柳氏看向屠堃。
屠堃见此刻萧玉官谦和的模样,与之前揍他的时候判若两人,就问了一句:“你确定自己酒醒了?”
“咳……”萧玉官心虚一笑,“醒了。”
屠堃哼了一声,还记仇呢。“你别雷声大雨点小就行。”
得到他们的允许,萧玉官便走回轩辕夙凤面前说道:“我这里需要一点时间,要不你先回去或者……”
“我陪你。”
萧玉官愣了一下,挠了挠眉尾说道:“那你先在一旁坐会儿。”
“好。”轩辕夙凤便走向能看见她的窗前座位,撩袍坐下,然后微微一笑,“且忙你的,我就在这里等着。”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萧玉官又重新走回床边。
屠柳氏问:“如果你想看子鹏的手,我可以尽量劝服他。”
“不用,你就陪我坐在这里即可。”
屠子鹏只是害怕,听不得猫狗等牲畜的叫声,更见不得。
以前都很正常的小孩,如今半夜莫名其妙起来挠墙,挠床单被子。
整个小孩没办法安睡,身体越来越吃不消。
不幸中的万幸,屠子鹏只是不说话,但并没痴傻了。
萧玉官跟屠柳氏坐在一起,聊家常一样说道:“我可以吃一块糖吗?”
屠柳氏将糖给了她。
萧玉官剥了糖纸送入口中:“这糖是什么东西做的,好好吃,鹏儿也爱吃这个吗?!”
屠柳氏看她放佛是故意说给孩子听的,愣了一下也配合说:“这糖是用乳酪跟花生做的,鹏儿可爱吃了。”
“好好吃。”萧玉官又从屠柳氏那里拿了三颗糖,随手就抛起来,“夫人见过街上有人这么杂耍吗?”
“呃,见过的。”
“那你试一下。”
屠柳氏还是第一次见到,像萧玉官这样给她孩子治病的阴阳师。
但正因为没接触这样的方式,她还真就按她说的做起来。
一开始,她总失败。
萧玉官笑让她再来。
两人玩得像很亲近的两人,孩子慢慢就对萧玉官没了戒心。
当屠柳氏勉强接到三个的时候,萧玉官高兴地拍了拍床:“鹏儿看到没有,你娘好厉害!”
不知什么时候,屠子鹏的注意力已经从布偶,转移到了他娘身上。
萧玉官继续引导,从教屠柳氏抛糖,再到教她做一些简单的手指舞,当然她也只会简单的,不过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萧玉官做了一个很简单剑指手诀,很自然地就转头问:“鹏儿你会这个吗?”
屠子鹏想了想,放下布偶,快速朝她比划了一个剑指。
萧玉官推了一下屠柳氏:“夫人,你儿子好聪明!”
屠子鹏抿嘴把玩自己的手指,他在回应了。
萧玉官又做了一个手诀:“那屠子鹏,你会这个吗?”
她同时也邀请了屠柳氏:“夫人也做做看嘛。”
屠柳氏立刻学萧玉官,将双手的剑指手诀相抵,呈三角形。
屠子鹏见母亲做也跟着做。
萧玉官再翻转这个手势,剑指朝下。
一共做了五个手诀之后。
萧玉官就说:“我们连着来做一遍吧。”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记得住。”屠柳氏是真记不住,她一心都念着儿子呢。
萧玉官道:“鹏儿一定记得,让他教你好了。”
因为陷入自我世界的孩子,特别容易专注,屠子鹏还真说了一声:“娘,我记得,我来教你。”
一个多月了,只会哭闹的孩子第一次正常说话,屠柳氏的眼泪都快绷不住,但她强忍着说:“好啊,那子鹏教娘好了。”
跟轩辕夙凤坐在窗边的大个子屠堃却是忍不住,掉下了豆大的眼泪。
轩辕夙凤不由好笑地将食指放在自己的唇上,让他安静。
屠堃捂住嘴猛点头,只要他儿子能好,别说安静,他当哑巴都行。
轩辕夙凤目光,则一直静静看着萧玉官。
萧玉官也很专注,她没有灵力,所以在手心放了一张灵符,屠子鹏一个手诀一个手诀做教他母亲的时候,她跟着一边作起灵手诀,一边念心诀:
“五脏玄冥,走符摄录,起灵!”
符光微起。
同样做手诀的屠柳氏毫无异常。
但屠子鹏的双手起了一层瘴气,两手手背出现三个黑色的点。
点分布呈三角形的形状。
屠柳氏突然大惊要出声。
萧玉官伸手按了她的肩膀:“夫人,你看,鹏儿真的记得住呢。”
屠柳氏忍着心疼与激动的情绪,伸手摸儿子的头:“我家鹏儿本就是个聪明的孩子。”
萧玉官做了收尾后,道:“夫人,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说完她起身。
“哥哥。”屠子鹏突然开口。
萧玉官回头,孩子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她却笑着说:“哥哥明天再来找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