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主子第一次说听到铃铛声了,孟庄与高策实在不忍回答,双双给他拱手行礼就是不回答。
轩辕夙凤心里怒意上窜!
都是什么耳朵,分明有音铃声的为何他们就听不见?!
可看着两个属下低着头不说话。
四周只有飘零的黄色银杏叶。
他的怒意跟失望同时梗在了喉头。
骂不出口,就像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可能又幻听了。
就好比今天早上,他睁开眼睛还看到那个人撑着下巴趴在他床沿,笑眯眯地叫他,“小皇叔。”
他心底知道这是幻觉,却也不敢眨眼睛,因为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直到眼皮生涩得忍不住地闭上,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她不在,所以闭着眼睛就不想让自己醒来。
他讨厌极了现实中没有她的那种空虚。
可她的声音却在耳畔又响起来:“小皇叔,你都不想我吗?”
他一下就睁开眼睛。
那么鲜活的她,依旧凑得很近很近地看着他,近到能看到她清澈的明眸,满满都是他的样子,那一瞬间几乎热泪盈眶,他惊呼一声:“玉官!”
身体也立即坐起来去拉她的手。
然后……
一切就消失。
屋子里恢复到空空荡荡的样子,寂寥得仿佛经历了千万年的分离。
所以今天的铃铛声,他又如何能肯定是真的呢?
萧玉官她……
轩辕夙凤闭上眼睛,耳朵里除了自己钝痛的心跳,就只有吹拂落叶的秋风,萧玉官就是个骗子,她说了的……
“小皇叔,你再我等一下,我很快就跟你回家。”
骗子。
萧玉官你这个小骗子,要是明天还不回来本王就真生你的气了,会气你一辈子的,兴许还会被你气死你这臭丫头,明天你要是再不回来……
“咳,咳……”轩辕夙凤突然重重咳了起来。
孟庄听得心惊连忙上前道:“王爷,咱们先回府吧!”
连粗糙如孟庄也知道此刻不能再劝说,玉官小姐可能不会回来了。
或者说,玉官小姐兴许已经回来了。
因为,除了主子,他们已经接受了玉官小姐回不来的事实。
孟庄眼眶发红:“主子,属下扶您上车。”
轩辕夙凤不让他扶,他的手已经出现了妖纹,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他衣领下那隐约的白色纹路。
“茶楼不是有曲儿吗?”他说了这句就举步往前走。
孟庄与高策连忙跟了上去。
两壶浓茶下去,轩辕夙凤身上隐隐泛起的妖纹才逐渐消退。
而此时他已经在茶楼坐了将近一个时辰。
雅间的门被轻轻的扣响,孟庄前去开门。
门口是一位抱着琵琶的穿着青色衣裳,头戴青色碎花头巾,行头十分朴素的姑娘,见到孟庄,她跪下行礼:“官人可要听曲儿。”
孟庄回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见他动也不动,想着听个小曲儿兴许能让主子心情好些,就擅自主张说:“进来吧。”
姑娘低垂头抱着琵琶进屋,而后跪坐在室内的一角,自我介绍:“小女子名唤山茶,来自东洲,在长安卖艺为生,承蒙官人不弃,小女子为官人弹唱一曲《画堂春》。”
说罢她将琵琶支在她跪坐的腿上,低下清秀的脸庞看琵琶片刻,纤长的手指便拨弄琵琶弦来。
琵琶铮铮倒也弹得悦耳,伴随着悦耳的琵琶声的凄婉歌声响起: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呃,孟庄不知道该打自己一顿还是呵斥这卖唱女,什么不唱偏唱相思的苦情歌。
不过轩辕夙凤未出声制止,等女子唱完这首画堂春,他还说了一句:“孟庄,去换酒来。”
“可是主……”
“嗯?”轩辕夙凤递过去一眼。
孟庄不敢忤逆道:“属下这就叫小二上酒。”
高策觉着主子愿意听曲儿喝酒也并非不是好事,总好过他一个人清醒着思念成魔,于是高策掏出钱袋往卖唱女面前抛了过去。
跪在地上的卖唱女俯首跪地,再重新抱起琵琶又换了一个新的曲调。
琴声比之前的凄婉又多了几分铿锵,但依旧柔韧缱绻。
她嘴里唱的是: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这一句,让轩辕夙凤即将送到嘴边的酒杯一抖,酒水没能入口反而因为杯子倾斜溢出来,打湿了他修长的手指。
以前只知道自己非要得到萧玉官不可,甚至不太讲究喜欢有多少,如今听得这曲凤求凰,满脑子都是萧玉官不同情绪的样子,才明白原来喜欢的心早已经如同这杯酒,满溢。
卖唱女茶花继续弹着琵琶,继续唱: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徬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轩辕夙凤早已经将酒杯放到一边,拿起酒坛大口大口地喝。
他在高高低低的琵琶声里,轻声附和说着:“何日见许兮,慰我徬徨……”
孟庄见状要去劝。
高策抬手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孟庄低声与高策说:“你没听过借酒消愁愁更愁?万一主子要上瘾了,以后总喝酒买醉身体能扛得住吗?”
高策道:“至少醉了能让他好好睡一觉,这些日子你看他几时真正合过眼?”
孟庄要再反驳,可再瞧主子第一次情绪外放放纵自己,也觉得或许借酒发泄一次对主子也是好的。
于是轩辕夙凤这一喝就到了晚上,可是,就是不醉。
高策与孟庄期待这,最后哪怕主子不吵着要萧玉官,能大哭一场也好。
可是没有,轩辕夙凤更沉默了。
他确实喝了很多,但表现出来的仅仅也是步伐慢了些而已。
他一语不发地,走在他极少闲晃的长安街头。
经过春花楼下,从他头上飘下来一方粉色绣着荷花的帕子,本来他不注意的,只是下意识抬眼就见到了那手帕上的红色荷花,突然觉得双目刺疼。
在手帕盖在他倾城容貌上时,他喉结上下摆动,没有开口,但喉间无声念着:“玉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