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一早。
莲子就来到了杂戏班班主投宿的客栈里,等他出来,立即在客栈的小院子里搭起钢索给他表演,班主看完之后也很守信,答应让它来杂戏班。
得到应允的莲子此时再对他拱手道:“班主,其实我不仅学会了走钢索。”
“噢?”班主微微扬眉,“七日就能在钢索上行走已是天赋异禀,你还学会其他?”
“是,我会将学会的其他技艺都跟班主展示,但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我继续用钱,想先跟你预支一些银钱,当然,若是你看了我的表演觉得……”
说到这里莲的话停顿住了。
班主抬眼看向他:“怎么不说了?”
莲子深呼吸,“原本想说,若是你对我的表演不满意,可以拒绝给我预支银钱,但想了想我确实走投无路,所以我以性命担保会加倍还你的钱,所以请你先借我一些银钱。”
班主背起手看了他须臾,面无表情道:“你的命对我无任何价值能单担保什么?”
这……班主身边那个平日在杂戏班负责敲锣跟配乐的,被人称为老西头的人看向了班主,眼神有些着急了。
莲子也是眉头一皱,说不上来话,他还以为班主是个例外,能对他施以援手,但想想它确实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信服的地方,它不知该如何接话。
班主继续问:“我不保证会给你预支银两,你还要给我表演吗?”
老西头那个着急啊,几乎都要给莲子作答了。
被连挫的莲子却说:“我给你表演。”
老西头不免松了一口气。
老班主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莲子再次爬上了钢索,这次它连平衡杆都不用,张开双臂在钢索上走了几步,突然就翻了一个跟斗。
这个跟斗翻得老西头身子跟着颠了一下,然后哎哟叫出声了,因为莲子这一翻没翻好一下就从刚锁上掉下来。
但它迅速一手抓住了钢索,看了浑然不动面无波澜的班主一眼,一咬牙干脆耍了一个花式翻上钢索,做了一个倒立。
就在它倒立时衣服往下翻,能看到他后背紫黑的伤口,兴许还有很多红印,不过它皮肤很红没怎么看得出。
老西头给他捏了一把汗,又跟班主说:“看来这孩子为了得到班主的认可,不仅流了汗也流了血了。”
但班主全程无动于衷。
莲子用尽浑身解数,就连它还没真学会的招式都冒险表演了。
可他表演完,班主却转身往客栈内走,没说要给莲子预支银两,也没不给。莲子从钢索上下来,不明所以地看着那离去的背影。
老西头看它眼里尽是彷徨无助,再看他手里被钢索划出的血口子,就笑着说着:“班主对你的表演应该还是满意的,毕竟他没有拒绝不是吗?你跟我来,我再去给你问问班主。”
莲子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跟着老西头进了后院。
到了一间厢房内,老西头说:“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帮你问问班主。”
说着就要掀起帘子往里屋走了,但想了想,他又从桌上拿了一个糖果盘子放到莲子面前:“你先吃着等着。”
安顿好了它之后,老西头掀开门帘就进去了。
莲子坐在桌旁许久,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倒是院子外有人说话的声音,它推开窗户看了一眼,是杂戏班的另外几个人跟那只猴子。
不过他们并没有进这屋,而是去了他们的房间,莲子又将窗户放下,再看桌上的一盘有糖也有瓜子儿的盘子,它想了想,随手抓了一把糖果放入自己的衣兜里。
反正老西头说让它吃的,就当是它吃了的。
刚收好糖,门突然响了,它立即回过头看向门口。
一只猴子顶着一个托盘进来。
猴子一进门就等着那眼睛看着它,一边走还一边盯着它看,仿佛是担心它来抢它饭碗一样,它也不甘示弱地回视猴子。
大概是真跟它较真上了,以至于猴子浑然不觉,头顶托盘上的两袋东西掉了一袋,只是对它龇牙之后就掀开帘子也进了里屋。
但莲子却听得很清楚,掉落再地上的袋子发出很沉,类似金属的声音,不用猜它都知道那是一袋银子。
看着地上那鼓鼓的钱袋,莲子的心快速跳动起来,如果班主不肯给它借钱,那地上这袋钱无疑是它最后的希望。
他们让一只猴子来送钱,那掉落在哪里,或是被谁拿走,根本就无人知晓,而且这屋子里就它一个人,它拿了也一定没人知道。
想到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再想想今天来照顾母亲的婆婆说,缸里的米快见底了,帘子伸手摸了摸腰间自己那干瘪的钱袋。
正好手就碰触到他挎背在身上的佛莲花,一件善事一个功德,如果他偷了地上的钱袋……
不对,在积攒功德之前它得先保住母亲的命,他太需要钱了!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
班主与老西头姗姗迟来。
老西头手里还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个钱袋,他笑着说道:“小孩,班主已经答应先给你预支银钱,这是二十两银子你先拿去急用,班主说了,以后每月从你月薪当中扣除一半来偿还,直到还完为止。”
莲慢慢看向班主,至今还不相信这是真的,他去求过所谓的外祖父,外祖父家分明也算阔绰,但他借的钱从十两减到二两,甚至下跪了,最后还是被扫地出门。他去求了所谓的亲爹,还遭到了护院的殴打驱赶。
班主虽然看着没什么人情味,但从他手里拿到这笔钱,没有像跪求的卑微与不甘,大概是他给了它机会自己争取了,它第一次有种被认可的感觉。
这种感觉,大概类似当初第一次被母亲选择。
或许又有点不一样,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在相互需求之下被选择。
莲子喉头有些哽,不知道说什么,只道:“我会帮你将钱挣回来。”
然后它拿走了钱袋,走到门口,又问:“我几时能来表演?”
“明日一早。”
“好。”莲子抱着那袋钱离开,已经走出客栈突然想起,班主居然没让他写借条,也不做任何证明就放它走了,它不由再次回头看向客栈。
而此刻班主的屋里,老西头笑嘻嘻捡起地上的钱袋,呈给班主看:“班主,莲子没偷偷拿走钱袋的举动可否让您满意呢?”
班主瞧了一眼老西头手里的钱袋,道:“还早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