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屏风后方,放置一个大浴桶,袅袅生烟的浴桶里,坐着一个绝世美男,热水让他洁白如玉的身体微微翻出桃花色。
他修长结实的手臂搭在木桶上面,手腕上绑着一根红线,红线一直延续到木桶外,最后绑在一个坐在地板上的俏丽丫头的手腕上。
无法看到这个姑娘的容貌,因为头上挂满男子的上衣。
她目光看了前方好一会儿,在听到浴桶的哗啦啦的水声时,她无语地拉下头顶的衣服。
凤王爷说是让她进来伺候他沐浴,结果她只能躲到木桶后边避礼,连他的一点春光都看不见!
因两人手腕被线连着,他身上的衣服无法完全脱下来,所以全罩在她头上。
这人不让她看,也不用她伺候,又非要把她弄进来,这不纯属给她跟玉蝶儿拉仇恨嘛?
靠在浴桶边的萧玉官,打了一个哈欠。
凤王爷问:“睡着了?”
“没有。”
“那在想什么?”
“您知道沈志平吗?原来李慧芳不是他的原配。”
凤王爷表情一顿。
下一刻,萧玉官差点翘起来,惊呼道:“王爷,水都淋到我头上了!”
如此一个妙人在她旁边沐浴,她哈欠连连不说,还敢满脑子都是案情?就该泼醒她,凤王爷要笑不笑地回应了一句:“你可以继续说了。”
萧玉官拍了拍脑袋上的水,继续道:
“沈志平第一任妻子唐英英与他同年生,两人十八岁时成亲,那时他们非常穷,成亲后两人开山种地,因为勤劳,他们的日子慢慢好了些,可惜有一天,沈志平摔断了腿,从此生活不能自理。
沈志平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有一天趁唐英英不在家,就想用床单勒死自己,好在唐英英及时发现,他哭着跟妻子求死。
唐英英说好,但她们家乡有个习俗,每对男女能成为夫妻,是因为两人之间有姻缘线,线断了才表示夫妻缘分尽了,到那时沈志平就可以去死了。然后,她把一根红线绑在了沈志平的手腕上。
很神奇的是,沈志平手腕上的红线,不管戴了多久都崭新如初,牢不可断,沈志平觉得,或许天注定他与妻子缘分未尽,于是每天积极康复。六年后,曾被大夫诊断为终生残疾的他痊愈了。
此时,唐英英经营的路边餐铺,积累了不少客源与口碑,沈平志康复后,他们将摊铺开成馆子,这就成了后来谷阳城很有名的‘红缘餐馆’。”
萧玉官说到这里思绪已经很空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只是,耳朵里不时传来猫叫声,那叫声似凄厉又似诡谲。
她实在烦躁,所以从床上起身,问了在门边打盹的丫鬟说:“福生,老爷还没回来吗?”
福生连忙起身回答:“老爷说店里生意忙,就不回来歇息了。”
店里的生意要紧,儿子也快到娶亲的年纪,是要给他好好准备了。
她拢了身上的衣服,就回床上要继续睡,福生此时问她:“夫人,您确定就这么睡下了吗?”
是,她就要这样睡下了。
只是刚躺下,夜猫诡谲的叫声再次传入耳中,越听越觉得像是有人在凄惨的啼哭。
“这猫太吵了,我还是起来看看吧。”
深秋的夜晚很冷,她穿着白色的单衣,披了件斗篷除了门。
分明很近的猫叫声,总是在她靠近了又远去。
她循着猫叫声,莫名就走到了红缘餐馆,她仰头望着高耸体面的楼阁。
十八岁到三十四岁,她花了十六年的时间,终于能看见自己的丈夫与孩子衣食无忧了,感谢上苍给了她磨砺的成果。
她满怀感激推开了门。
挂着珠帘的室内。
那个曾信誓旦旦说,得妻如你夫复何求的她的丈夫,与另外一个女人,不着寸缕抱在一起,缠绵得就像那天他跟她说,但愿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落荒而逃。
因为,她病了,总觉得骨头疼,经常无法下地走路。
因为,她丈夫抱的那个叫李慧芳的女人才十八岁,而她三十四岁。
因为,她又病又老,看起来比同龄人更加苍老,她甚至不大记得自己是否年轻过。
她站在冷风凄凄的夜里问,她有过年轻的时候吗?
她二十岁的时候,背着腿残的丈夫,在苦雨凄风的夜里奔跑,因为丈夫突然高烧不退,一直上吐下泻,可他们穷得请不动大夫来家看病。
她将丈夫放在大夫的屋檐下,她则跪着风雨里求着大夫救命,头都磕破了,最后大夫开恩救了她丈夫一命。
她背着丈夫回到家已经将近清晨,一岁的儿子哭得惊天动地,重病在床的婆婆想来照顾孙儿,可摔下了床,原本就时常卧床的老人瘫痪了。
在山里活不下去了,二十一岁的她,用板车拖着丈夫跟婆婆,身前背着儿子,走了六十里地来到城里,每日要扛比男人更重的大包,才勉强糊口。
她的二十二岁到二十七岁,一直背负着三个人的命,脊骨都撑不起让她好好对着镜子,梳一把长长的头发。
二十八岁时丈夫伤愈,儿子上了学堂,她给自己买了一盒胭脂,只是对镜时,耳鬓已有白发斑驳,胭脂也抹不红她枯黄的脸庞。
丈夫说:“这样的你,在我眼中无人能及,以后换我来照顾你。”
三十四岁,她病了一场,丈夫找了一个叫李慧芳的丫鬟来照顾她,两个月后,她夜不归宿的丈夫抱着李慧芳的娇躯,在珠帘之后耳鬓厮磨。
此刻突然觉得,以前的苦真的很苦。
她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年轻过。
然后有人问她:“我现在给你一个愿望,你想做什么?”
她想了想说:“让我丈夫,夜夜梦回他的二十到二十七岁。”
第二天晚上,她对镜贴花黄,描眉画胭脂,丈夫面无血色的来到她面前,双膝跪下,泪流满面地说:
“英英,谢谢你,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辜负你,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耳边斑白的头发,再照了照她涂着艳红胭脂的唇,镜子里的唇勾起嘴角问:“那你,愿意为我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