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觉得自己高兴的,因为班主没有死。
但又觉得不是滋味,眼前的人跟他以前认识的那个不大一样,许多情绪跟话都梗在喉间,对着这样陌生又年轻的面孔,他一直不知道如何再开口。
孟三德问:“既然少班主回来了,为何还要以班主的模样示人?”
霍传武看向老西头。
老西头哎呀一声,这问题当然难不倒他的:“少班主还有自己的事业,他是知道老班主病重才回来了,心想等班主病好了他就回去继续演巫戏,谁知班主这一病就是六年。”
孟三德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班主总是突然消失一阵子,原来是因为这个。”
老西头嗯嗯地回应着:“我们一直将班主安顿在其他地方照料着,早两日才将他带入咸阳,怕两张一样的面孔会引起误会,还特意安排了僻静的新月客栈,谁知道就让李文秀给盯上了!”
这样的解释再次顺理成章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大家连连点头。
老西头觉得,他也太有写戏本的天赋了,或许可以跟小莲子深入探讨一下,又或者回头去命格老儿要份差事做做看?
他戏演上头了,继续给自己加戏说:“今早听到班主出事了我赶紧去找了少班主,所以回来得晚了,否则啊……”
“好了。”白虎上神看西斗星君还要滔滔不绝往下演直接打断,“孟三德,你带人将李文秀送到官府,父亲的丧礼还要继续 。”
这话说的确实很像之前“班主”之前的作风,大家立即开始接受命令干起活来。
唯独老西头有点意犹未尽地吧嗒着嘴,他还没演够呢。
不过看大家又投入了正常的秩序,老西头心里也不免叹了一口气,所以说让莲子投胎转世还是对世间因果有改动的。
如果不是为了莲子白虎神不会下凡来当班主,就不会有李文秀因为嫉妒杀了班主,而班主却又是六年前已经死去的人,所以李文秀就成了杀了一个尸体而锒铛入狱的要冤不冤的角色。
不过按原来的命运,李文秀也是因为嫉妒成性染上重疾,阳寿也是在一个月后走到尽头。现在的他虽然被衙门下了秋后斩首的判决,但他将在入狱之后的一个月病死来牢中,这是命格给他重新写的命,虽然有所改变但结局基本相同。
总之天地依旧是因果轮回。
当然,那是后来李文秀的命运了,老西头也不想多提。
杂戏班逐渐恢复了平日的样子,毕竟“班主”还在,不管老还是少都是同一个人。
可小莲子却跟之前有些不同,之前干劲十足有了想法就付诸行动的人,这小半个月来完全有些懈怠,老西头去找了它几次,但莲子不跟他玩,不玩也不练功。
老西头劝不动,等少班主回来,立即去禀告:“小莲子今日又没来戏班,很多人点了它的台,但它让孟三德把它的牌子都撤下来了。”
霍传武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说:“它是要造反吗?”
老西头说:“估计是班主死了的事,它心里一时还接受不了。”
霍传武看了过来:“我不是没死吗?”
“是啊,大家知道您是同一个人也没什么不接受的,但小莲子好像比较在意。”
霍传武扭头看了老西头许久,本来要进屋的人停下脚步:“他人在哪里?”
夏天的傍晚,微风阵阵。
莲子翘着二郎腿躺在村尾的小河边的斜坡上,脚下插着一根长长的鱼竿,鱼竿的一头没钓上鱼,倒是落了一直黄色的蜻蜓。
而钓鱼的人脸上罩着一顶草帽睡得风跟鱼他都不搭理。
直到耳边传来了踩在草地上的脚步声,莲子想不是老西头就是它娘所以眼睛都没睁。
许久后,对方也只是坐在旁边没有多余的动静,他突然有股不一样的预感,下一瞬翻身离开原地,脸上的草帽狼狈地倒下来,他单膝跪在草地上看着几步之外坐着的人,有些不可置信看着坐在草地上的人。
剑眉星目,高鼻如峰,除了唇角那抹坚毅,这张脸与以前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反而因为换了一张年轻的脸,完全改变了原本严肃正气的老者模样,变成了粗犷与凛然。
如果他不说话,莲子都不觉得他跟之前那个人是同一个人。
但霍传武说话了,他问他:“做了什么亏心事吓成这样?”
“没有。”莲子回过神,捡了草帽戴在头上,遮住了自己脸上的那份不自然与失望,沉默地在草地上坐下来。
两人都没说话,气氛跟以前不大一样,莲子察觉到了,所以故意去整理钓鱼鱼竿。
鱼饵早就被吃完了,但没有上钩,它抽回鱼竿打开一旁的小木桶,重新上饵。
霍传武看着蹲在哪里的莲子,草帽遮挡了了他的面容,只露出那小小的下巴搁在膝盖上,他认真上饵的不吭声,似乎他不主动说话他就不会说一样。
霍传武问:“你用的是什么饵?”
“蚯蚓。”
“鱼吃吗?”
“吃。”
它还敢给他省字儿!霍传武再问:“我能试试吗?”
“……”莲子上饵的动作一顿,“能。”
霍传武起身来到他对面,蹲下来看着小木桶,里边有几块土,莲子将土掰开就扯出一条蚯蚓,然后将蚯蚓的其中一截套在鱼钩上,接着他将鱼竿跟鱼线一起放远了些,然后将杆子直接递给他:“给你。”
蹲在一旁看起来比莲子大个很多的霍传武拧眉,不接鱼竿而是看他说了一句:“嗯?”
莲子太知道他这个嗯?的意思了,咕哝着补充了一句:“给您。”
霍传武这才伸手将鱼竿拿过来,嘴里说着:“我的脸让你很不习惯?”
“没有。”
霍传武也没揭穿他,拿着鱼竿走到河边往河面伸出去,鱼线他扯起来往水里一丢,然后站在河边稳稳拿着鱼竿钓鱼。
莲子忍不住说:“把鱼线往河面甩。”
霍传武回头看他:“什么?”
“甩杆。”
霍传武浓眉一挑,似乎在问甩杆是什么意思?
莲子问:“您不会钓鱼?”
“劳烦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