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圣旨都已经搬出去了, 此事再没有后悔的余地。哪怕皇上醒悟过来,知道自己这事儿办得不地道,可他也不会透露丝毫后悔的意思。这要是苏贵妃知道他后悔了, 肯定更加胡搅蛮缠,逼着他将这圣旨收回去?若真收回去的话,往后他的颜面何存?威严何在?
不过这事儿到底还是程相的不对。
把苏贵妃赶走之后,皇上独自生着闷气。
程相为什么这么做, 用脚趾头想想也能明白。无非就是觉得老二势大,已经压过太子的风头了,所以想要借着婚事的名头压一压。皇上也不是真糊涂,所以好多事情他也就这么半推半就地应下来。左右这次的事儿确实是对不住老二, 皇上思来想去,便又赏赐了不少东西送去荣宁侯府, 算是给苏贵妃还有老二一个交待了。
且不说荣宁侯府一大家子说到这些东西有多高兴,苏贵妃那儿却气的半日都没有吃东西。末了, 她还不死心的去找了太后,想让太后帮着说说情, 看看这个事情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太后哪儿会应下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她平常就是万事不管, 求到她头上, 那注定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太后也懒得打太极了,她可不想苏贵妃一而再再而三的到她这长乐宫来烦她, 所以太后直截了当地就拒绝了:
“圣旨竟然都已经下了,哀家劝你还是不要再折腾了。这次婚事定得匆忙,你与其在这怨天尤人,还不如去皇上那儿给老二多讨些好处来。”
苏贵妃听得一肚子不痛快:“难道真就让她当这皇子妃?一介孤女,怎配堂堂皇子啊?”
一介孤女?
沈令仪刚好这会走了进来,听了这话顿时心里膈应极了。
她匆匆进门, 依着礼数给苏贵妃行了个礼后,便不轻不重地道:“贵妃娘娘,此言差矣,这位宁姑娘也是有亲人的,且她生母犹在,如何算得上是孤女?”
苏贵妃有些口不择言:“即便不是,她也配不元灏。”
沈令仪也没了什么好脸色:“配不配得上咱们说了都不算,只有皇伯父说了算。这圣旨是皇伯父下的,明若不满去求他便是,何故来烦皇祖母呢?”
再者说来,三娘也未必愿意嫁进皇子府,别人也是被迫领了旨意,这母子俩倒是先嫌弃上了,什么道理?
苏贵妃正想呵斥,可仅有的一丝理智让她想起来眼前这一位不是一般人。得罪了她等于得罪了太后,不值得。
苏贵妃只能暂且忍着,只不阴不阳地来了一句:“不是自家出了事,自然能心平气和的说着风凉话。是我不该来的,母后,今儿您便当什么话也没听到,我宫里还有事儿,便先回去了,失礼了。”
说罢,苏贵妃便福了福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令仪瞧了瞧太后,又从她脸上看出了些许无奈。
“这个苏贵妃……”太后欲言又止。
在太后看来,这婚事也有一些不妥。
宁家那个孩子她也是见过的,样样都好,唯独命苦了一些,若她父亲还在的话,这婚事倒也未尝不可。只可惜她早早的没了亲生父亲,如今便是顶着侯门嫡女的身份,也没多少人真把她当一回事儿。这种婚事往后若是成了的话,依着苏贵妃这跋扈的性子,宁家姑娘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
可怜了那姑娘了。
圣上次婚的消息,不出半日便传遍了京城。
之前人们大家都在观摩究竟是谁能当上二皇子妃,那些有着凌云志从龙心的,已经早早盘算起了自家有什么适龄的女孩,若是能够得二皇子看中,说不定自家以后还能一飞冲天。只可惜,盼来盼去,就盼了这么个结果。
之前没被二皇子挑中的人家,听闻此事心头一阵痛快。他们虽然不敢说什么,可心里也觉得这母子俩是活该。鼻孔长在眼睛上,不拿正眼看人,早晚都会遭报应,
这不,报应来了。
有这么一个皇子妃,注定得不到娘家半点助力,这对心高气傲的苏贵妃母子俩来说,可谓是个不小的打击。要不怎么说活该呢,早点把姿态放的低一些,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王素娘也是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且还是沈元灏亲自派人过来同她解释的。
沈元灏本意是怕心上人因此生气,所以特意过来解释。不料王素娘听闻此事之后反倒放了心。
从前苏贵妃最不待见的怕就是她了,如今有了这么一个儿媳妇,这怕那份不待见早已转变了对象。跟那什么荣宁侯府嫡女比起来,她好歹背后还有一个疼她亲爹依靠。
况且,这婚事还是圣上硬塞给二皇子的。
二皇子的个性王素娘是知道的,最不喜欢旁人替他做主。如今被迫赐婚,想想也知道他一定不会喜欢这宁姑娘。既不得宠,往后变更没有底气与她抗衡。但愿这位宁姑娘能知趣了一点,否则,她当然不会手下留情的。
王素娘如今又盼着他们两人早早成亲,自己也好赶紧去心上人身边日日陪伴。如今分隔两地,连见面都难,许多事情若想谋划的话委实是不方便。
外头的流言蜚语都动弹不得宁三娘。
她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一开始确实因为这桩婚事受了不小的惊吓。可后来看到圣上赏赐之后,宁三娘忽然安定了不少,起码这种婚事圣上还是赞同的。只要圣上认定这桩婚事,往后无论是与苏贵妃还是同二皇子相处,她都有底气些。且宁三娘心中对二皇子依旧存着些许期盼,不愿将他想的那般不堪。
婚期不远,如今留给她的准备时间已经不多了。与其整天怨天尤人,还不如多绣一点嫁衣,多想想往后应该怎么过?
临安府里头,打沈元彻与苏墨言启程之后,顾准几乎隔三差五就能收到他们在路上的信。收到第三封信的时候,顾准便打算回家了。
他在这儿前前后后待了快有一个月的时间,也该是时候回去了。此番回去之后,想必师傅还有不少东西要教导他,上次听系统话里的意思,也是存着不少题目想让他做。
总归回去的时候是没得闲的。
对于顾准的离开,廉府里头的人都舍不得。尤其是德叔,他比廉江州还舍不得顾准,恨不得顾准就是他们家人一般。
将顾准送出府去的那会儿,德叔还在那边唉声叹气。
顾准听着心里竟也觉得怪难受的,只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还是廉老将军骂了他一句:“你个老货,差不多得了。”
德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这都是为了谁呀?要不是怕他们家老爷一个人实在太孤单,他也不至于这般不想让顾准离开。
廉江州的一句话,弄得德叔也很没面子,后面虽说舍不得,但也没有强拉着顾准了。
顾准本来心头的那点离愁别绪,因为这么一个小变故全给打消了,弄得哭笑不得。
还跟上回一样,他几乎是空着一张马车过来的,回去的时候却满满当当。且廉江州知道这回必定是三五年见不到人,于是自己也准备上了,之前给了顾准一张弓,如今又给了一把佩剑。按他的话来说,即便顾着那三脚猫的功夫打不倒别人,带着这把剑多少可以威慑一下对方。他的顾准也就这点要求了,不指望他能做得更多。
顾准也郑重地收下了廉老将军的心意。
甭管心里如何感慨,该走的人总归是要走的。
顾准坐上了马车,一路往盐官县赶去,徒留下廉府门口的几个人在后头远远儿地看着。
待马车彻底看不见,廉江州才收回目光,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府门。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今儿的府里面冷清的可怕。院子还是那样的院子,院里头的桃树挂满了桃子,恍惚间又想起了顾准说的什么桃花酿,当时还说要酿给他喝的。如今看来,只怕他是没这个口福了。
习惯了多一个人之后,猛然间人不见了,叫人心里空落落的。
廉江州在院中稍站片刻,待适应了这份清冷,才吩咐德叔:“闭门谢客吧。”
德叔心里一叹,没什么精神地去将门扣上了。
顾准的马车一路疾行,早上出门,晚上快要天黑的时候才终于到了盐官县县城。
他未曾回家,先去了官舍。
李况算是时辰也知道他该回来,早让人备好了晚膳。才下了值便看到自家弟子从外头赶回来,李况难得情绪外露,对着顾准连连说了几个好。
顾准知道,这是自己高中解元的夸奖。
虽然简短,但对他师父来说已经算是难得了。
顾准这风尘仆仆地,刚一进屋,便看到桌上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
他的一双弟弟妹妹从李夫人那儿跑了过来,一右一左地扑在他腿边。看到后面的韩斯年,两个小家伙也只是乖巧的跟他打了一声招呼,凑过去抱了抱他,然后又回到顾准跟前。
顾长乐促狭,嘴里叫着“解元哥哥。”
李夫人看得也笑弯了眼,顾准中举,还得了解元,她心里也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一时想起前两日的事儿,指着丈夫跟顾准道:“你甫一中举,你师父便让人打听到了消息,给整个府衙盐场那边都发了果子跟鸡蛋,又写了几封信回京城,那张狂样子你是没见着,忒没定力了。”
顾准想到那场面,也不由得笑了笑。
他确实没见过这样的师父。
李况恼羞成怒,怪李夫人揭了他的短:“胡说八道,我不过就是按着礼数来,有什么好张狂的?他如今还只是个解元,又不是状元,早着呢。”
李夫人倒也没有再埋汰他了,只是心里却想着中了一个解元就已经高兴成这样,往日若真的中了状元,还知道要显摆成什么样子。
不过说起状元,倒是勾起了李况的一些心思。
他让丫鬟端水来给顾准洗漱。洗完了边让他坐下吃饭,可才没吃两口呢,他便说上了:
“你明儿一早起早点儿,这段时间我处理公文,你就在旁边看着,多学着点儿,保准以后能用得到。”
真要考状元的话,要学的东西可多着呢,李况是不会手软的。
“再过两个月你便要去京城赶考了,这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你若真想学点东西,便得辛苦些了。按着你的如今的学问,高中进士虽有些难处却也不是没有可能。总归星星的跟着我后头学,多学一点是一点,来日也不至于考得太差,没脸见人。”
教训是这样教训的,只是李况心里想的却是,那状元的名头他势在必得。
不对,是他弟子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