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甲三人, 状元顾准,榜眼苏墨言,另有探花郎名唤金不予, 三人都进了翰林院。
顾准被点了编撰, 余下两人皆是编修。
二甲当中选了二十人入翰林院作庶吉士, 命翰林院陈学士赵学士教习文章,并由吏部提督考较。至于其他的进士,稍微出众些的被留在了京城,分去六部学习, 或称“理刑进士”, 或称“试监察御史”等等,不一枚举。
沈元彻就领了一个理刑进士的名头, 看着仿佛挺风光的, 实际就是去里头打打杂。
不管是秦王还是皇上, 都没指望他能做出点什么成绩。能高中进士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凭着沈元彻素日里胡闹的劲儿,他能老老实实待在衙门里头便已经谢天谢地了,至于别的, 早不指望了。
沈元彻对此却不是很满意。
他也想进翰林院,虽然沈元彻不大喜欢翰林院那帮老头子, 可是顾准如今在那儿,他也很想跟着。沈元彻还特意去求了一下他皇伯父, 不过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皇上是挺疼沈元彻这个侄子,但若是三甲最后一名都能进翰林院的话, 那往后科考岂不是乱了套了?规矩还是规矩,破不了也不能破。
沈元彻对此十分不满,授官之后他还同顾准抱怨:“早知道我就该多下点功夫, 要是名次再往前靠一些的话,也不至于被你们两个人落下这么多。”
这两人往后也算是凑在一块儿,干什么都成双成对,有商有量,独他一个冷冷清清,多没意思。
顾准道:“你这么说,叫那些落榜的人情何以堪?”
“我不管,反正我就想去翰林院。”沈元彻有些赌气地道。
沈元彻嚷嚷完,忽然感觉背后仿佛有人盯着他。
他回身一看,见后头的一个进士直勾勾地瞧着他们这边,目光渗人的很。关键是那个人他仿佛认识,可又一时想不出来到底在哪儿见过。
“这人……怎么总看着咱们这边?谁啊。”
顾准这才注意到后头那人。
不同于沈元彻,顾准一眼就认出来他是谁。
苏墨言更是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李周?”
“怎么是他呀?”苏墨言这么一说,沈元彻也彻底想起来了这么一个恶心的玩意儿。
他真觉得挺晦气的,竟然跟这样的人一块儿授官,且这样的人往后竟然还要留在京城,如此便更叫人生气。
顾准也觉得奇怪,他更奇怪的是自会试到现在,他竟然从未注意到此人。不过细想想也不奇怪,他被礼部不折腾的不轻,短短几天店内的精神恍惚,哪有空注意些别的。
不过,李周这次想来是二甲开外,否则也不会一点儿都没注意上。
沈元彻不满道:“皇伯父怎么让这种人高中进士啊,那些考场的官兵都不查户籍得么?”
“便是查了又有什么用处,他家里是犯了些事,但说到底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当初竟然没有弄掉他的功名,就说明李周应该是干净的,起码表面上看是如此。
沈元彻见李周竟然还敢往这边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人真是狗胆包天,都来了京城竟然还如此嚣张,不知道京城是他的地界吗?
李周忍了忍,偏过了头。
他对顾准的态度很是不平。
虽然他同顾准有些矛盾,但他自认才学不输于顾准,也一直把顾准当成自己的对手。结果自打殿试过后,顾准竟从没有拿正眼瞧过他!
实在是可恶。
都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不过是见他名次不好,便可劲儿的欺负他。只是李周现如今什么官职都没得,心里不自在,便没底气上前理论,只匆匆落逃了。
沈元彻这才作罢,只是没一会儿他又想起了一回事:
“我昨天晚上听我父王提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此次会试里头有一个倒霉蛋,虽不知姓名,但他的事儿那些考官里头都已经传开了。说是本来名次不错,好几个考官觉得他写的甚好,拿去给皇伯父看,可皇伯父却没有看中,如此便导致了他名次降了许多。据说他那最后一道策论是反对变法的,还把变法说得一文不值。想必那是过后他也是痛定思痛,于是在殿试中又想了个主意,对着皇伯父一顿谄媚。可笑的是,他的满篇谄媚之语都没有送到皇伯父跟前,直接就被打下去了,名次一降再降。先前我还猜这人到底是谁,如今见他这般愤愤不平,大抵就是他了。”
可谓是大快人心。
顾准倒还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内情。
其实不只沈元彻觉得这人是李周,顾准也一样。刚才授官的时候可没见李周出来领职,可按照当初乡试的成绩,李周确实不该如此。唯一的可能,便是他自作聪明,反而断送了自己的后路了。
后来三个人一打听,得知那李周果然过得不如意。
如李周一般的进士还有不少,除了顾准这些授官的,另有一部分人未能得到授官。大梁历经几代后朝廷官员日渐增多,先帝时不仅开科举士,还时常加恩试,广开言路,招揽人才,朝廷的官吏总数比之前不知多了多少。当今圣上即位之后,也不曾削减科考录取之人数,这就导致朝廷的冗官问题更为严重了。
只是即便如此,朝廷也不曾停止科考,因为一旦停止,得罪的便是天下所有的读书人。
这也导致不少人即便高中进士也当不成官。这些没有分配到官职的,要么在京城里头等着,等到上面有了缺自然也就由他们顶上,要么,便是直接回家了。毕竟京城的开销实在是太大,回老家等着也是等着,还能多省一点钱。
即便最后当不成官,凭着这个进士的头衔,也照样算是出人头地了。
至于那些留在京城里头的,除非家中是有万贯家财,否则不管是当官的还是不当官的,日子都过得不太阔绰。
京城低价贵,说是寸土寸金也不为过,除了地价,日常开销也不便宜。朝中倒是有官舍,只是在他们前头的那些人都还没有分配到屋子,等到他们排还不知道要等到几时。
顾准手里有钱,虽然买不了太好的房子,但是之前看中的那一个还是能买得起的。
回去之后,他便跟李老太爷说了自己要买房的事儿。
李老太爷直接道:“费那个心神干什么,你师父在京城有两处宅子,时你直接住在那儿不就得了?那宅子如今还是空的,只有些丫鬟守在那边,每日打扫,你们一家人住进去最好。”
要他说,把那宅子直接送给顾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老爷子也知道,顾准多少还是有些清高的,直接给他他肯定不要。若是往后当做及冠礼送给他,说不定还好些。
李老夫人也跟着劝:“是啊,你就听我们的吧,叔寒前些日子还写了一封信过来,说知道你不愿长久的住在咱们家,要我们把你给安置好。他既然都这般说了你便听他的好了。你如今手头即便有些钱也不好全花了。往后一家人住在京城里头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如今用完了,以后用什么?”
顾准知道他们是一片好心,只是他心意已决,仍旧坚持自己买。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手里的钱够了,再加上顾准本也没有什么存钱的观念,有了钱就得花出去。花出去以后再挣就是了,他的游记又写好了一册,不愁没钱花。
顾准一旦下定主意,旁人是劝不动的。
李家老两口劝了好几遭也没能把他给劝下来,叫人打听了一番顾准看中的那宅子,更是心中担忧。那宅子在老两口看来根本什么都不是,不仅里头破旧,离他们府上也远,两处往来十分不便。
只是顾准说好了要买这个,他们也就只能想想法子,给他把里头的一应家具打点好。
如此才能住得稍微舒服一些。
授官过后,顾准便迎来了两个月的假。
圣上开恩,新科进士有两个月假期,可以回乡探亲,或者是走亲拜友。顾准便准备趁着两个月的功夫先把自己的宅子给买了,然后再回去把双胞胎给接过来。
这一日早上,顾准匆匆早饭便同韩斯年一道出了门。
两人没去别处,直奔那处宅院。
中人见他们俩早早地过来,心知这一回必定是成了。
这宅子放在他手里已经快半年了,虽说就是旧了一点,但是毕竟是京城的房子,价格摆在这儿,也不是一般人家能买得起的。看得中的人手里没钱,手里有钱的便想买个更好的,这个中不溜秋的实在很少有人能瞧得上眼,他可真怕这宅子到时候砸到自己手里。
顾准今儿过来,中人心里便觉得妥了。
“公子若是觉得还不错的话,价钱咱们都好商量,我这边还能给您送些东西。只要您觉得满意了,今儿咱们便去立契,明儿这房子便能住上。”
韩斯年又把宅子里里外外都打量了一遍,确定这宅子没有什么别的不妥,才跟顾准点了点头。
顾准今儿把钱都给带上了,就是为了把宅子给买下。
正要答应,忽见李府的管家一路小跑赶了过来,叫住了顾准。
“公子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