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定好了要出门, 顾准这些日子便跟翰林院请了两日的假,准备收拾行囊。
他师父那边顾准也一封书信送了过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免得叫他挂念。至于顾长安跟顾长乐两个小的,在府里呆着也没有什么好忧心的, 毕竟还有一个陈姑姑。
这两个小孩如今格外听她话。
再不济,还有李家老夫人跟秦王妃帮忙看着, 无须顾准操心。
他自个儿对去北元这件事并不抵触, 相反的, 顾准还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他若一直待在京城的话, 所能见识的也不过这一方天地。
他倒是淡然了,却叫旁人替他担惊受怕的。
最担心的要属皇上了。
顾准这回是因为他们父子俩的缘故才遭了大难,皇上本就心疼他。哪怕他已经给韩斯年官复原职了,可皇上还是担心,生怕到了上都会出事儿。
加上太后也时不时的在他耳边念叨, 念得皇上心烦意乱的。
皇上听了两次之后便不愿意再听了,无奈太后还是一个劲儿地说。
她其实也想试探一下皇上的意思。
太后不是个喜欢自寻烦恼的老人家,顾准再好生的再优秀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毕竟不是他们皇家的人。可是前两日,太后见自个儿孙女魂不守舍的,叫宫人留意了一下,方才知道孙女乃是因为顾准的事情担忧不已。
多稀罕的事儿, 平常一门心思只扑在医书上面的人,却突然对一个男子如此关切。太后免不了要多想,只怕女儿家脸皮薄, 她也不能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只能迂回打探。
太后想从皇上这儿打听打听,那个阿剌海公主到是不是真打算把顾准扣在北元。
皇上闻言无奈极了:“我又不是她,我怎么知道那小丫头怎么想的?”
“那他们若真把顾准扣在那儿,咱们还不救了?”
皇上甩了甩袖子,听得心烦意乱。
他这两天可不就担心这件事情么,如今太后还偏又过来问他,是以回话的时候也就没有什么耐心了:“没影儿的事您担心这些做什么?允之必然能平平安安的回来,您且放心吧,这种不吉利的话往后还是少说些。”
不过话说回来,皇上又觉得奇怪:“您之前好像从未对允之的事情上过心,这回怎么……”
太后捏紧了帕子,不知为何竟生了几分紧张:“皇帝啊,依你看,顾大人这般品貌的人,配我们皇家的女儿如何?
哀家想着,那个阿剌海公主这般执着无非就是见顾大人还没有婚配。若是在他离开之前替他赐婚,没准……那阿剌海公主便能放手呢?”
皇上听得怔忡了好一会儿。
他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个办法。
太后试探着道:“皇帝觉得如何?”
皇上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摇了摇头:“赐婚之事岂能儿戏?几日之后他便得启程了,如今赐婚,猛然之间也找不到好人选,回头若是变成怨偶可就不好了。”
皇上给别人赐婚的时候全凭心意,但是给顾准赐婚就不一样了,必得仔细挑选,斟酌再三,这一两日的功夫,连他写道圣旨都不够呢,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主意。
“此事还是等允之回来之后再定吧,届时如果真有合适的,母后再提也不迟。”
太后嘴角一抿,有些不满。
但是转念一想,皇上这么说也并非有道理的。孙女儿的心意她虽然猜到了些,但总归还是问清楚点好,免得稀里糊涂地办坏了事,耽误了她一生的幸福。
太后在皇上这儿无终而返,等回到宫里头的时候,又见自个儿孙女似乎有些伤神,终究还是忍不住了,道:
“令仪,你不是真担心那个小状元,不如临行的时候送一送吧?”
沈令仪蹙着眉:“皇祖母您说什么呢,我这是在想着医书呢。”
太后没想到是这样,一时也有些尴尬,勉强笑了两声:“原来是这样啊,哀家还以为……”
还以为是动了凡心呢,原来竟是自己想多了么?
她又凝神看了半晌,发现孙女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再也看不出什么。太后一时也分不清她到底是真瞧中了顾准,还是只是偶然关心一下。
沈令仪强壮镇定,应付完了太后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她觉得,明儿她还是不必再来了。
顾大人那儿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她若是在闹出点什么叫皇祖母以为她心仪对方,只会给顾大人添乱。不过,皇祖母猜的也没错,她确实挺担心顾大人的。那北元可是鞑靼人的地盘,龙潭虎穴一般的地界,也真是难为他要亲自去一遭了。
其实何止太后呢,就连沈令仪也那个阿剌海公主究竟是怎么想的,莫不是真要借着这个机会将顾准留在北元?
阿剌海公主还真这么想。
眼瞧着启程的日子一天近过一天,阿剌海小公主的心思便一日好过一日。若不是乌恩拦着,她甚至今儿就想去顾准府上找一找他。
乌恩只觉得这位小公主当真是被宠坏了,再三劝阻:“若您这会儿过去,只怕大梁的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顾大人随我们一同前去的。”
这些日子的交手,让乌恩知道大梁这位皇帝是有多护犊子了:“公主,您这点小心思还是死死瞒着比较好,真把人吓走了的话,可就没谁跟您一道回去了。”
阿剌海公主果然被他说的给唬住了,只是她又不愿意承认顾准不愿做她的驸马的事实,固执道:“咱们的上都哪儿不好了?要什么有什么,比这京城可自由自在多了。”
乌恩心道,这话也就他们这位小公主说的出来,可问题是说出来谁信呢?
他们为了从大梁买盐不知花费了多少的力气,这回进京不就是为了同大梁做生意的吗?倘若真的什么都有,那也不必求着人家做生意了。终究还是比不得人家,人家愿意去那儿做驸马才怪呢。
乌恩只随口安慰了一句:“先将人请到上都再说吧。”
“也是。”小公主想到往后,又甜甜地笑了一下,“等顾大人到了上都之后,肯定会回心转意的。”
小公主是真心觉得上都比京城好。
她父汗这次真是做了一件大好的事,若不是他,自己断不能如愿以偿的。此番回去之后,可要好好谢一谢父汗。小公主从小就是被宠着长大的,在她心里只要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这回看中的驸马也一样,小公主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父汗跟母亲肯定是站在她这边的,说什么请顾大人前去作画都是假的,给她选驸马才是真的。
反正她是不会放顾大人走的。
又一日过去,终究是到了顾准启程的日子了。
沈元灏知道顾准今儿要走,去兵部点卯的时候脸上的笑意都比平常多了许多,也真切了不少,倒是让外人看的离奇,心中默默猜测二皇子跟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事,怎得心情好成这样?
城门外头,随行的官兵正在出城。
顾准身边看着不少侍卫官兵,这些人得了上头的吩咐,这一路只需保护顾准一人就足够了。
顾长安兄妹俩也跟着一道出了城,随行的还有秦王一家跟李家祖孙三人。
沈元彻今儿特意请了假,就是为了送一送顾准。李钰也是因为担心,所以特意让他祖父祖母带他过来。光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耽搁了不少时间,若不是后来李老太爷强令他们不许说话,这两人没准还有的说。
最后两个人都被李老太爷拉到一边了,不许他们再唧唧歪歪了。
唯有兄妹两因舍不得顾准,继续留在原地跟顾准依依惜别。
眼看着时辰已经到,顾长乐还是恋恋不舍地拉着顾准的手,缠人道:“哥哥,我们能不能——”
“不能。”陈姑姑冷酷无情地拒绝。
顾长乐一下子就低沉了起来,小声道:“可是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不管说什么都是不能。时辰已经不早了,你若想耽搁你哥哥上路,就继续哭。”
顾长乐憋着嘴,看了看孤枕,又看了看韩斯年,最后乖乖地退了一步,站在二哥身边。
顾长安牵住了她的手:“妹妹放心,大哥很快就能回来的。”
“行了,官兵已经全都出了城,不能再耽误了。”陈姑姑打断道。
顾长乐偷偷看了韩斯年一眼。
韩将军立马站了出来,打算帮着说两句话,可是刚站到陈姑姑跟前,触及到对方冷淡的目光,韩将军忽然就不敢说了。
“那个……你们走好啊。”
说完,韩斯年也觉得自己没用。
顾准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们家韩将军啊,对付敌人手起刀落,怎么对上了陈姑姑却只能认输呢?
真是一物降一物。
有陈姑姑坐阵,顾准对这两个孩子还真的不担心。同一行人告别之后,顾准便坐上了马车,跟着大梁的军队一路往北,渐渐走出了京畿一带。
这一路上顾准隔两日便会给京中写信报平安。
他们走得还算安稳,且护着顾准的人有不少,这么多人守在旁边,也隔绝了鞑靼人的视线。
阿剌海公主有心想跟顾准多亲近亲近,可事实却是,他们连顾准的马车边儿都摸不到。
大梁那群人,防她跟防狼似的,实在可恶!
不成,等到了上都,一定要让父汗狠狠的惩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