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刚过, 顾准一行人便抵达衙门。许久不曾回来,如今就是看到衙门外头的石狮子,顾准都倍感亲切。
总算是平安归来了。
顾准刚下车, 尚且没有叫人进去通传,就听到县衙门口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
这声音耳熟至极。顾准微微一笑,直起腰看向门里。
顾长安兄妹俩见哥哥果然回来了,立马撒开腿朝着顾准奔过去。
“哥哥!”顾长乐直接挂在了顾准腿上, 眷恋非常。
可等抱上了大腿之后,没过多久她又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哥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顾长安冷静许多,不过还是扯着顾准不放手,害怕他又会消失不见。
顾准心中愧疚, 俯身将两个孩子都抱起来。
沈元景也朝着这边多看了好几眼,没想到顾兄的弟弟妹妹竟是一对双生龙凤胎, 这可真是不常见了。
这龙凤双胎若是出现在皇家,说不定还能跟祥瑞扯上关系。几十年前京城有一户大官人家便生了这样一对双胞胎, 后来那双胞胎的妹妹便进宫给他父皇做了妃子,父皇大概也盼着对方再生出一对双胞胎来, 可别说双胞胎了, 这么多年就连一个孩子都没生, 让他父皇长吁短叹了许久。只是后来沈元灏出身之后,弥补了父皇的遗憾。
沈元景想着往事微微有些出身, 那边顾准却已经安慰他们安慰了半天了。
平日里非常好哄的顾长乐,今儿怎么都哭不够。
沈元彻最怕他们哭哭啼啼的了,这段时间他为了哄这两个小萝卜头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精力,现在看到他们哭,沈元彻还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吓唬他们:“行了行了, 你哥这不都回来了吧?平平安安的哭什么哭,一点都不吉利,再哭说不定你哥回头又得出事了!”
“不要哥哥出事。”顾长乐吸了吸鼻子,有点不敢哭了,毕竟她也不想不吉利。
顾准瞪了沈元彻一眼:“就你话多!”
“我这也是实话实说好吧。”沈元彻无辜。
“少说两句吧。”苏墨言也开口了。
沈元彻百口莫辩。
好嘛,这一个两个的都欺负他,不就是看他好说话吗?
沈元彻嘟囔着,率先进了衙门。
李况跟李夫人早就在院子那边等着了。顾准他们快到县衙门口的时候,陈枫就过来回禀消息。李况当真是又惊又喜,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呢,那两个小孩就先冲出去了。拦都拦不住。
这回两拨人见了面,李况见徒弟没事儿,便更惊讶于沈元景的到来。
只是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李况也只有一句好巧。巧的是他徒弟遇上了太子,太子也遇上了他这个徒弟。若是换了别人还真不一定能虎口脱身,太子救了他徒弟,他徒弟也几次三番救了太子,这缘分跟因果有时候真就说不清。
不过总归是一份善缘。
顾准解释完之后也是立马跪下道谢。
他能平安归来,里面少不得有他师父的助力。还有他这一对弟弟妹妹,这么久了,也都是师娘帮忙照看。反倒是他这个做兄长的没有出过一份力不说,反而总是惹出一些是非来。
李况将人扶起来,心里也是后怕:“平安回来就好,其余的话也都不用说了,你我是师徒,计较这些做甚?”
“就是。”李夫人也笑着道,“你能回来就是最大的喜事儿了。你是不知道,你这一阵子失踪咱们都慌成什么样了,生怕你真出了事儿呢,好在老天庇佑,让你遇到了太子殿下。”
李夫人说着看像双胞胎。
本就没了父母若父母挡在前面的大哥都没了,那往后的日子也就更难捱了。纵然有她在旁边看护,可终究比不得血脉至亲了。
未必,李夫人还交代了一句:“只是这回出的事实在吓人,往后你也别一个人单独出门了,免得再遇上什么歹人,咱们可经受不住再一次的惊吓。”
顾准听着却有些为难。
若要时刻身边都带着一个人的话,那也不切实际。毕竟就他这个家底哪能养得起什么小厮武师呢?这不是做梦么。
系统趁机道:“看来你也知道自己有多穷。”
顾准懒得搭理它。
李况听着他夫人的话反倒觉得有理,余光越过顾准看向边上一言不发的韩斯年,忽然间灵机一闪。
只是有些话不适合如今说,李况见了徒弟,知道他平平安安之后,便赶紧领着他们去了里头用饭了。
天大地大总大不过吃饭。
今儿来的人有些多了,厨房里头再做肯定是来不及的,李况直接让人去附近的酒楼端了几盘菜过来。
沈元彻坐上了桌之后便大大咧咧地吆喝开了:“哟,李大人今日可真是下了血本了,平日里,一年到头也不见得吃得这么好。”
李况熟知沈元彻的本性。听到这句话之后也是淡然的回了一句:“怎么吃的都堵不上世子您的嘴?”
沈元彻哼了一声。
又是他的错,他不说话还不行么?这一个个的就知道欺负他。
不行,他得化悲愤为食欲,把这一段好好吃回来。一想到这些菜都是李况花自己的钱买来的,沈元彻吃得就更痛快了。
一桌上都是熟人,也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李况饮过两杯酒之后便有一下没一下地试探沈元景。
其实动手的到底是谁,稍微想一想便知道了,李况好奇的是太子究竟怎么想是要一查到底呢,还是选择隐忍?
若是可以的,他也不妨推波助澜一番。想到自己沦落到盐官县当一个小小知县,李况便对京城那一位旧怨难消。
沈元景也未想清楚,只能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我被救回的消息已经递上去了,想必要不了多长时间父皇便能知道此事。他愿意派人前来查看也好,不愿意也罢,旁人还能逼他不成?”
那确实,李况夹了一片藕细细品味。
不过他倒可以暗示一番。
比起惯会装模作样的二皇子,李况对这位性格温文尔雅的太子更有好感。只是许多事情他们有好感是没用的,关键还得看皇上有没有好感。他们影响不了皇上的决定,也左右不了皇上的想法。说实话,朝野内外乱成这样,里头有一大半都是苏贵妃母子俩弄出来的。可谁让皇上宠他们呢,宠到百官明知道是谁在作祟,却也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直言规劝。
甚至有那等善于钻研,所幸直接与苏贵妃母子俩绑在同一条船上。譬如这次抓了他徒弟的王知县。
这个王知县倒下了,往后未必没有更多的王知县,是以李况放下筷子:“我这衙门虽说简陋,但好歹也能住人,太子殿下若是不嫌弃的话,我便让人收拾一间官舍出来可好?”
“那就劳烦李大人了。”沈元景没有拒绝,因为现在确实无处可去。
县衙才是最安全最妥帖的住所。
饭后顾准问了一下张家等人的境况。
顾准虽说没有证据,但具体是谁动的手猜也能知道。
沈元彻这个大嘴巴一刻都不能停,顾准分明问的是他的师父,沈元彻却偏偏要掺和一嘴,嘚吧嘚吧地道:“那你可问对人了,这张家现在已经在牢里关着,那什么高崇德过些日子就要处斩了,没准张家那个老头儿还能陪他一道儿呢。”
沈元彻说完冲着顾准挤了挤眼睛:“听了这个结果,是不是觉得大快人心了?还不赶紧谢谢我?”
顾准瞅着他:“张松涛是你抓进牢的?”
沈元彻顿时语塞:“……”
顾准笑了笑,继续甩出一句:“还是说,张家的罪事你定的?”
沈元彻眼角微微跳动,他看了看李况,最后恬不知耻地挺起胸膛:“虽不是我定的罪,但好歹我也跟着出力了好吧?功高甚伟。”
当初要不是他震慑住了张家一家老小,事情哪儿那么容易定案。
苏墨言有点被沈元彻的臭不要脸给惊住了。不过思来想去,他还是没有戳破沈元彻。
当初张家伏法,其实全靠李大人。苏墨言也是经此一事方才知道,李大人并非什么好性的人,但凡戳中了他的软肋,脾气再好也会变得有如罗刹。那张松涛一条腿都快被打断了,在牢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折腾得实在挨不住才招的。
这些,与他们聪明绝顶的世子爷实则干系不大。
不过这不妨碍沈元彻邀功就是了。
然则他虽邀了功,顾准却一点都没有给他记上,回头还是记住了自己师父的好。天儿快凉了,那回头干脆酿一壶酒给他师父尝尝吧,他记得系统那儿好像有个酒方子。
京城。
与太子获救一事一同抵达皇城的还有李况加急的密信。李况一般不会这么着急,只是想到太子失踪与获救皆是大事,他若是不说什么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所以皇上再看到杨将军的密信才刚舒了一口气,转头就又被李况的密信给气得火冒三丈。
“这个狗东西,朕就不应该把他放到盐官县那灯富庶地方,就该把他放到边疆,不,直接发配出去才最好!”
皇上骂了一句还觉得不够出气,吹着胡子直接把信都给撕了。
二皇子正好这会儿过来了,瞧见这一幕,面带忧虑地问了一句:“父皇何事如此动怒?”
“你不知道,李叔寒他胆敢在密信中说——”话至一半,皇上突然止住,神色莫名。
沈元灏不解地看向他:“父皇?”
皇上烦躁地摆了摆手:“无事,那老匹夫又说些话来气朕。”
原来如此。沈元灏只迟疑了一瞬,就还继续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事儿:“父皇,皇兄的行踪找到了吗?”
皇上微微一怔,随即手指点了点桌子,心里闪过不知多少的念头,千言万语就只有一句话:“找到了。”
沈元灏心里一沉,不过很快就摆出一副欢喜的模样: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儿臣这阵子为了皇兄的事担心得夜夜难眠。好在皇兄吉人自有天相,没叫那些歹人得手,父皇您可一定要严查此事,还皇兄一个公道!”
皇上分辨他脸上的神色,却半分虚情假意也看不出来。他又想到了李况的信。
信里就差没有明着说,此事必定是皇室兄弟阋墙惹出来的,明嘲暗讽地说他不会教儿子。一众皇子里头,到底有谁能有这样的能耐办成这样的事,除了他最疼的二儿子,恐怕再找不出其他人了吧。
可元灏心善,像极了贵妃,又怎会有如此毒辣的手段?
皇上也想不通。
沈元灏见他父皇神色恍惚,俄顷又问:“父皇,皇兄如今在何处,怎得……还不接他回京?”
皇上本想说在李况那儿,到嘴的话却变成:“在台州,如今正往京城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