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苑,几头温驯的小鹿追着两个倩丽的身影走了一阵,不见她们停下喂食,便转向了一旁的草地。
这里是唐国公主唐诗的府邸,环境优雅,一步一风景,处处皆诗意,原是瀛皇千寻的一处别苑。
此时正走向门口的一双丽人,其中一个自然就是唐诗,而另一个,便是藤原纪香。
藤原纪香以前常来这处别苑,她可是千寻的闺中腻友。
当然,鉴于天皇千寻一直对于自己的性别有种认知障碍,她和藤原纪香的相处……也有些诡异。
所以此时向外走去,想起以前与千寻在这里的点点滴滴,纪香心情有些惨淡。
她大抵是被千寻掰弯了一半,对于千寻确实有种不同寻常的感情。
所以,藤原氏对千寻的背叛,在她看来,就是她对自己的情人千寻的背叛,这让她一度郁郁。
唐诗邀她至此,本是为了让她舒缓心情,但是唐诗并不清楚她对千寻那种感情并不仅仅是朋友,而是介于闺蜜和情人之间。
同时,唐诗也不清楚她和千寻幽会的地点,就以这鹿苑为最。她不可能连这种事情都去查个清楚明白。
她只是做为唐国公主,未来皇位继承权的一个有力竞争者,在刻意交好四大世家之一的藤原氏罢了。
大门外,停着一辆雕栏精致的马车,马车旁有四名武士,门口则有四名侍卫,持戟肃立。
一见公主殿下陪着藤原姑娘向门口走来,四名戟士向唐诗顿首,马夫跳下马来,和四名按刀的武士也向他们的女主人藤原纪香欠身行礼。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一闪而过,来到马车前时,身子一歪,整个人贴地滑去。也亏那车轮极高,他贴着地面滑进车底,手脚向上一攀,便稳稳地挂在了车底。
旋即,蹄声如雷,十几骑武士泼风一般冲了过来,到了车前猛然一勒马匹,头前两匹马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马蹄向青石板上重重地一踏,稳住了身形。
堪堪走到门前的唐诗和藤原纪香闻声望去,马上两名骑士看见二人,也是一怔,其中一人便道:“唐……殿下!”
唐诗瞟了二人一眼,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那二人正是大哥唐霜的随身侍卫柳下兄弟。唐霜认准了跟在父亲身边才最有继位的希望,所以跟着唐傲发兵征南去了,可对京里几个兄弟却又放心不下,所以留了大批耳目,唐诗见他二人,神气自然有些古怪。
柳下挥和和柳下慧虽然知道唐诗是自己主子的竞争对手,可她毕竟是公主,双方还不曾撕破脸皮,这礼数总是要的,急忙扳鞍下马,后边的武士忙也纷纷下马,牵缰而立。
唯有柳下兄弟上前,欠身道:“臣柳下挥(慧)见过公主殿下。”
唐诗淡淡地道:“你们到本宫府前来做什么?大哥有话叫你们传与本宫?”
柳下兄弟迟疑了一下,柳下挥期期艾艾地道:“臣等……发现一个行踪鬼祟的人,疑为南朝奸细,一路追至此处。”
柳下慧道:“突然就不见了人影。”
唐诗脸色一冷,道:“怎么,你们怀疑,那奸细与本宫有关?”
柳下挥道:“公主万万不要误会,臣等只是恰巧追至此处。
柳下慧道:“我们追得其紧,他逃不远的,可刚到此处,便不见了。“
唐诗寒着脸色道:“本宫这府前,是丁家形的,你们从前路来,左右这大道坦坦荡荡,并无一个人影,那么,你们所追的奸细何在,难不成……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本宫的府邸?你们要不要进去搜搜看呐?“
柳下挥苦笑道:“公主府邸,臣等自然是不敢冒犯的。只是……“
他左右看看,这大道又宽又长,如果有人闯来,这门前有侍卫、有马夫,难道就没一个人看见?那是不可能的事啊,除非,人就是唐诗的人,已经逃进府去,被她藏了起来。
可柳下挥心中虽然生疑,却不敢当真闯进公主府邸查探。
他咬了咬牙,只好忍下这口气,歉然道:“臣等莽撞了,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说完,柳下挥倒退三步,一挥手道:“走!“
柳下慧跟着他刚要走,突然看到门前马车,目光不由一凝,沉声道:“这马车,是何人的?“
公主出巡,自有仪制,这辆马车虽然华贵,却不可能是公主座驾。
藤原纪香心情正不好,听他一问,心中愠怒,娥媚微微挑起,道:“这是本姑娘的马车!”
“你是什……”
柳下慧只问了半句,一眼瞥见藤原吴服上的族徽,心里咯噔一下。
藤原氏?那可是比木下皇族历史还要悠久的强大世家啊。
柳下慧登时闭上了嘴巴,向藤原纪香拱了拱手,转身便朝马匹走去。
车底,宋词听到这里,终于松了口气。
真是太悲惨了。
他从方壶帝国一路东来,跨越浩瀚的大海,在海上航行了整整半个月啊,一路的惊涛骇海就不提了,好不容易将到目的地,结果又遇上了可怕的东方海盗,他们的旗帜上绣着血红的鸳鸯,追得他们的商船惶惶如丧家之犬。
最终,商船终于被追上了,不过他及时逃了出去,抱着一个空葡萄酒桶跳进了大海。
他发现天空有许多海鸥飞翔,料定已经离陆地不远,相比于落在海盗之手,当然是跳船更安全。
他没有料错,那船果然已经离海岸很近了。他一路游过去,半道儿还险些被一条鲨鱼给吃了,终于上了岸,却是瀛州的西海岸。
宋词以为他的灾难终于结束了,可他一上岸,就发现陆地上正在经受一场叛乱。
万世一系的天皇家族竟然被推翻了,上将军唐傲坐了天下。
宋词登陆地的关守江口拓真以木下氏的忠臣自居,要起兵勤王,和唐家派来的大军混战,好不容易爬上岸来的宋词被江口家当壮丁抓了去,和唐家派来的大军糊里湖涂地打了一仗,死了不少人。
宋词当然不甘心给江口家卖命,趁着乱战,险之又险地逃了出来,又被一伙因为战乱占山为寇的山贼给掳了去,看他还算健壮,又把他拉进了伙。
宋词在山寨里苦逼地捱了三天,江口家居然投降了,接着统一了该地的唐军返回京都,顺道儿就把他们的山寨给拔了,宋词快把自己塞进兔子洞了,才又勉强逃过了一劫。
宋词想着,整个瀛州大乱,既然京都是被唐家最先占据的地方,那么这里应该是最安全的,于是他一路既要防着匪又要躲着兵,好不容易到了京都,又因为带着些异域口音,被警惕的巡城武士当成奸细追杀起来。
眼见这马车主人似乎甚有来头,吓退了那些追兵,宋词顿时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又累又饿,双手都快要扳不住那车底了。
唐诗送藤原纪香到了车前,又是一番依依道别。宋词死死抓着车顶,双臂肌肉都突突地打起颤来。
好不容易捱到车驾起行,宋词在车底悄悄观察左右,见那马蹄是跟着车子同步而行的,他瞅准了时机,在那马车堪堪将要拐弯时,手脚一松,就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看着车子从自己头顶驶过。
随侍在马车左右的武士果然没有发现静寂无声地躺在地上的宋词,宋词待马车驶开,迅速坐起,一见道上没有行人,马上向路边一闪,一个箭步,踏踏踏踏,足下使力,敏捷如猿地飞奔上高高的墙头,身子一翻,就跃了进去。
这似乎是一处优美的园林,前边不远有一个湖,湖边有踏出的小径。
宋词落脚处是墙头内侧,这里灌木丛生,正好隐藏身形。
宋词静静地伏在地上,四下观察许久,不见有人经过,这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湖水、树木,一派野趣。
要不是隔上十几步,便有一座长满青苔的石制灯座,还有远处倒映于水中的楼阁的飞檐斗角,宋词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经到了一处环静优雅的郊外。
这定是一个什么大户人家的园林……
宋词暗暗思恃着,既是大户人家宅邸,轻易不会有人敢来搜查。这里地方够大,又罕有人至,正好可以藏身,只是……
“咕噜噜……“
宋词摸了摸几乎快要饿瘪了的肚子,先得弄点儿吃的呀,实是饿的狠了……
月上柳梢!
宋词鬼鬼祟祟地逃到湖畔曲桥之下。
桥与之面之间这短暂的空间是不挨着水的,非常隐秘。
宋词在桥洞里坐下来,也不管地上脏,倚着桥,放松了身子,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了他的战利品:荷叶包的扒鸡一只、精细白面烙的葱油大饼三张,还有一瓶儿美酒。
舒坦啊!
宋词快要感动哭了,自从离开方壶帝国,就是流年不利的开始啊……
天灾、怨兽、海盗、兵荒、马贼、缉盗、抓奸细……几乎是走到哪儿都有是非。
现在,否极泰来,厄运应该结束了,好日子终于开始了!
这一切,只是脑海中的一闪念,已经快饿疯了的他,哪有功夫想那么多,当下还是填饱肚子要紧。
宋词急吼吼地撕开扒鸡,一手攥着大饼,一手抓着鸡腿,就要往嘴里塞,这时头顶桥板突然响起脚步声,宋词心中一紧,立即停止了动作。
脚步,就在他的头顶停住了。
唐诗站住,抬头望着天边一轮明月,幽幽地叹了口气。
蔡小谈轻声道:“小姐,何事烦恼?“
唐诗道:“父皇南征木下家族最后的势力,恐怕很快就要将其彻底平定。到那时,储君之争,只怕就要摆上台面。“
她转身看向蔡小菜:“小谈那边,给我传来的消息越来越敷衍,不过字里行间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我担心……那个杨瀚只怕会待价而沽……“
蔡小菜怒道:“他敢!不是小姐从中斡旋,他能从陛下这儿得到那么多扶持?“
唐诗淡淡一笑,道:“他现在是个傀儡,如果有机会,他当然想要更多。我只怕,到时候我已满足不了他的胃口,那时,他也未必就不能倒向能让他满足的其他皇子。说到底,我必须先给自己争出一份希望,他才会站在我一边,成为我的助力。“
蔡小菜恍然,道:“大小姐,如今皇帝面前,只有你和唐霜公子最受期重……“
唐诗道:“不错,所以,我们得想办法……“
唐诗说到这里,忽然怔住,蔡小菜一呆:“小姐?“
唐诗嗅了嗅鼻子,脸上露出一抹怪异之色:“小菜,你嗅到什么味道没有?“
“要糟!“桥板下边,宋词看看手里举着的鸡腿,怀里摊开的荷叶上的鸡肉,急忙把鸡腿和饼往荷叶上一放,刚刚卷起,才要揣进怀中,一左一右两道人影已从桥上掠下,两口长刀已经架在他的面前。
如此议论,岂能为人所知?
桥下昏暗,唐诗还未看清宋词,便是看清了,只怕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曾与他在六曲楼中相见。
唐诗俏脸含霜,冷叱道:“杀了他!“
蔡小菜刀刃一挑,就要抹了宋词的脖子,宋词在两口刀的控制之下根本无力反抗,只能悲愤地大叫:“我只是偷一只鸡……“
就在这时,夜空中一朵灿烂的烟花陡然炸开,姹紫嫣红绚丽地布满天空,就像一朵怒绽的菊花。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的秋菊花!
喊杀声,旋即响起。
唐诗倏然色变,京都已尽落唐氏手中,有唐家的大军,有平氏、源氏、藤原等四大世家共同镇守,谁能在此,掀起如此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