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大王!”
一见杨瀚,正在战神阁上忙碌的匠人们急忙拜倒。
这些匠人很多是唐家为了拉拢杨瀚,从瀛州运来的巧匠。
他们既然来了,也就再也没有回去的可能,无根无底的,以后只能依靠杨瀚,所以对他的敬畏,那是发自肺腑。
杨瀚点点头,道:“寡人不日就要举办仪式,奉迎巴图将军的神灵入驻战神阁,接受祭祀,你们是否能及时完工啊?”
一个大匠欠身道:“大王放心,草民等定然赶在大典举行之前完工。”
旁边一个口快的小匠人道:“爹,你刚刚不还说这扭动的机括不好装配?”
大匠有些懊恼,扭头斥责道:“闭嘴!大王问的是,是否会耽搁举办仪式,这……自然是不会耽搁的。”
杨瀚好奇地道:“哦?什么机括不好装配?”
那大匠忙道:“大王不是说,这战神阁专用以奉供战功赫赫者,并不仅是用以祭拜战死的忠烈英灵。而活着的人,未来便有可能犯错,不比已经故去的人,可以盖棺论定。故而,这石像要可以反转背身,以警诫后人么?下边推动石像的机括,草民一时还没调配明白。”
这战神阁,是杨瀚一手设计的。
在他想来,如果这战神阁只是供奉故去的人,固然仍有激励后人的作用,但对仍然活着的骁勇善战之士,却难以产生极大的激励作用。
甚至,只怕有些人立下大功之后,想到再无追求,又或者生怕吃上一场败仗,反而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从此不思进取。
所以,杨瀚为战神阁确定了如下规矩:立下不世之功者,便可入驻战神阁,而不会一定要等他死后,才给予这份殊荣。
想想看,一位大将军,他还活着,每次登上忆祖山,于咸阳宫中见驾时,旁边就可以看到战神阁中,那与无数素有军神、战神之称的前辈并列其中的自己,那是何等的骄傲。这份恩遇,必然也会激励他更加的为国效忠。
可是,荣耀也可以变成包袱。影响战场胜败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如果这人都已入驻了战神阁,生怕打个败仗,从此爱惜羽毛,不敢再勇于任事,那建这战神阁,岂不是作用适得其反?
因此,杨瀚又要求,这人像,是可以背身而立的。
正身而立者,是背倚咸阳宫,面朝所有沿御道登上咸阳宫的人,背身而立者就是面朝咸阳宫,背对登山者。
由于这仙人承露台比咸阳宫矮上一截,背身而立者就有一直在向咸阳宫中的君王请罪的意思了。
而这人像脚下的铭石上,也会刻下他一生作为。
自立下大功,入驻战神阁,从此便庸庸碌碌、无所作为者,
因位高权重,手握重兵,后来甚而生起谋逆之心者……
总之,就是入驻战神阁不是终点,如果你还活着,你后来的表现如何,这上边也会有所表现。
你先前立下的功劳,不会因为你后来的失败而抹杀。背身这个动作,就是专为那些生前就立下赫赫战功,得以入驻战神阁的人设定的,它才是盖棺论定。
这样一来,不但可以激烈将士勇战敢战,积极争取生活就立下赫赫战功,领取入驻战神阁的荣耀,又可以避免他们从此束手缚脚,不敢作为。更可以使得一些人,打消突然生起的谋逆之心。
毕竟,天生反骨,实是无稽之谈。
有时候,筹措几十年的谋反之路,只缘于当年人生十字路口的一个错误选择。
如果这石像是可以随时搬抬的,容易出问题。
暴风、地龙翻身,都未尝不会造成石像摔倒,因此杨瀚要求石像是可以固定的,需要背身时,通过地下的机括将其扭转。
这战神台也起了三层的阶石,下边就可以安装机括。只是这些匠人似乎在这儿遇到了问题。
这次入驻战神阁的,唯有巴图一人。启动机括使石像背身这种事儿,一时半晌是用不到的,所以那匠人才笃定不会影响了杨瀚对这次平定周人之乱的赏功罚过大典。
杨瀚不是匠人,但他在祖地建康做街道司小吏时,接触过许多市井间的玩意儿,当时他曾与一个街头卖艺变戏法儿的人交往过一段时间,这可以自动扭转石像的机括,就是他从那个人的戏法机关中化用出来的。
这三山世界的匠作之人,从秦汉时期就已走上了独立发展之路,自那之后偶而穿越到三山世界的人,要么不懂这些,要么也是刚一出现,就被从那时开始建立的国家奇货可居地隐藏起来,询问的也不是这些“小技”。
因此,杨瀚虽非匠作,可他明白的,这里的大匠还真未必知道。
这个道理,杨瀚在与宫里懂木匠活的太监们一起制作桌椅时就已明白了,因此也不打怵,兴致勃勃地道:“哦?哪里有问题,我看看看。”
那石台旁就是一个坑洞,上边还没有铺上厚重的石板,下边就是粗重的机括。杨瀚便蹲下,与那些匠人一起研究起来。
……
千寻公公没有起床气的毛病,但今天自起了床就不太高兴。
“一大早上的,就有肉菜,这怎么吃啊!”
浅草菊若抬头看看快要划到正中的太阳,心想,你不是无肉不欢么?
“哎呀,扫个地扫这么大声,吵得人好烦!”
正在扫地的菊若停下手,无辜地看看地上那只懒猫,它慵懒地趴在那儿,太阳晒在腚上,因为菊若扫地无声无息,丝毫没有惊动听觉灵敏的它。
“窗子怎么都不开呢,屋里多阴啊,这么好的太阳也不知利用。算了算了,别开了,我出去遛达遛达!”
千寻公公一甩袖子,愤愤然地走了,菊若扶着窗子,一脸茫然:“千寻这是怎么了,莫非是那个来了?怎么心浮气燥的。不对呀,不是刚走么?”
昨夜因为杨瀚摆了个盛大的夜归仪式,整个忆祖山地区所有人昨夜睡的都晚,千寻睡的也很晚。
回到自己的寝居,好洁的千寻先叫菊若准备了热水,洗了个热水澡。
这个澡洗完,就一个时辰以后了,身子被不断加的热水烫得红通通的,像一只煮熟的虾子。
这只煮熟的虾子泡得软绵绵的,挣扎着从水里爬出来,只觉肚子都饿了,于是又叫菊若准备了一壶温茶,一碟点心。
吃了点心后心不慌了,有了点力气,一向不太注意皮肤却是天生吹弹得破的她,可能觉得刚刚吃了东西就此入眠不好,于是又花了点功夫,对自己薄施脂粉,淡扫娥媚,打扮得漂漂亮亮儿的。
这一折腾,天就快亮了。
人犯困的时候,大抵是脾气不大好的。
天蒙蒙亮,下巴支在掌心里打盹儿的千寻第四次滑下脑袋的时候,脾气就很不好,衣服都没脱,就愤愤地跳上床,拉开被子睡了。
结果,一觉睡到现在,脾气更加的不好了。
脾气很不好的千寻走出寝殿,右边是律政宫,禁地。左边是武英殿,也是禁区。
后边御花园里小宫女们正在扑蝴蝶,真是闲得蛋疼,天天扑啊扑的,人家蝴蝶招谁惹谁了?她们真无聊!
尤其是拿的还是咱家给她们做的网子,真是造孽!
于是,千寻公公就遛遛达达去了勤政殿,勤政殿没人!
千寻公公又去了御书房,御书房也没人!
二狗子说大王去了仙人承露台,嘁!我又不找他,我管他去哪儿了!他死不死!
人是不该夜里进食的,昨夜吃了点心,今天的早膳又有肉,胃里有点烧的慌,得消化一下。
这样一想,千寻公公就离开了咸阳宫,踱上了仙人承露台,散步!
杨瀚在干嘛?
纯粹是好奇,我就看看!
于是,千寻把旁边围观的一帮匠人推开,走到最前边,蹲在杨瀚面前。
杨瀚看看图纸,看看机括,时时停下思量片刻,再循着机括运行的顺序试着启动一下。
千寻蹲在他面前,他当然看到了,这么多人呢,于是只点了点头。
他的头点下去,就看到千寻的眉挑了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把手给我!”
杨瀚吩咐了一句,下巴一扬,冲千寻说的。
千寻一怔,光天化日的,这么多人,你要干嘛?
犹豫了一下,想想他一向的霸道,公开顶撞,自己是一定会吃亏的。
那么……
千寻就微微有些脸红,向他递出手去。
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回头我不帮你好好批奏章了,累死你!
千寻在心里摞着狠话,手伸出去,有些忸怩,有些腼腆,打从昨儿夜里积攒到现在的无名业火,似乎正在消消地消失……
杨瀚看了看伸到面前的那只白生生的手,一脸莫名其妙,手里怎么……空空的呀!
杨瀚没好气地道:“我说把把手给我!”
千寻顺着杨瀚呶嘴的方向看去,把手?那个把手?
千寻把把手递了过去,整个人又像虾子一样红通通的了!
只不过这一回不是水煮的,是气蒸的。
“我不能走!太明显了!会被人笑话的!是他说话不清楚!不就是听岔皮了么,谁还没个听错话的时候!“
千寻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淡定的神色,仿佛无地自容的那个蠢货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眼看着杨瀚在一阵敲打调拭之后,把把手安上,重新启动,整个基座开始轧轧地转动,现场匠人发出热烈的欢呼,千寻暗暗松了口气。
好像真的没人发现什么,对了,这群匠人跟我又不熟,他们一定是把我当成男人了。
咦?噫!他们把我当成男人?
千寻心中仿佛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整个人都痴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