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杰拍完了马屁,见荼单愣愣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自觉有些无趣,便清咳一声道:“咳!大王敕书,荼单接旨!”
荼单愣愣地站在那里,还是一言不发。
司马杰公公自说自唱地道:“老大人既将贵为国丈,只管听旨就是了,不必行大礼。”
荼单还是愣愣地站在那里不说话。
倒是寇黑衣等人一听大王有旨意。连忙整衣肃立。
那些拿着棍棒刀枪还拉着架势的家将也突然醒过神儿来,连忙噼哩啪啦地丢了一地的兵器,全都叉手而立。
司马杰徐徐展开敕书,摇头晃脑地道:“孤闻荼单次女,待字闺中,才貌双全,门袭轩冕。柔顺表质,幽闲成性。训彰图史,誉流邦国。可为贵妃。所司备礼册命,主者施行,择良辰吉日入宫。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钦此!”
司马杰念完了,笑眯眯地道:“国丈爷,恭喜、恭喜啊!令媛蒙大王宠爱,册立为贵妃,实是可喜可贺。礼服、常服、冠冕,已经送到贵府去了,国丈爷还是回去早些准备吧,令媛还要受金册玉印,才算成礼呢。”
荼单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司马杰愣了愣,试探地唤道:“国丈爷?”
荼单哽着嗓子,沙哑地道:“小女……已失踪三天了,迄今……下落不明。”
荼单说到这里,眼花儿已在眼中打转,忽地他两眼一亮,一把抓住司马杰的衣袖,急不可耐地道:“大王要纳我家狐儿为妃,可……可肯帮老夫出动官兵,寻找狐儿下落?只要你们能帮老夫找回女儿,便怎样,都使得。”
司马杰颇为尴尬,干笑两声道:“国丈爷真是……哈哈哈哈……喜欢开玩笑。谈妃娘娘与令媛乃金兰之好,前两日就接了令媛一同往御苑小住散心去了,国丈爷您怎么忘了?”
荼单呆了一呆,忽然狂喜道:“狐儿在宫里?她没走丢?是不是?你快说,是不是?”
司马杰更尴尬了,大庭广众之下,我这儿拼命给你搭梯子,你怎么不往上爬呀!
司马杰只好讪笑道:“御苑!御苑!不在宫里!御苑在京西三十里,令媛与谈妃娘娘在御苑散心呢!这几日,绝对没在宫里,没有见过大王!”
寇黑衣听得脸儿都黑了,这他娘的唬谁呢?连我这大老粗都骗不过。
荼单才不管司马杰何等体贴好心,出于什么目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女儿没死,也没落入火坑被人糟塌!登时欢喜得一颗心就要炸了,迷迷瞪瞪地就被司马杰给劝走了。
司马杰拉着荼单一路走,一路夸荼单、夸荼狐,舌灿莲花,马屁滔滔不绝而去。
苏邦昌站在那儿有些傻了,被他贬得一文不值的荼狐,突然间就成了王贵妃了?王贵妃……那可是权次于王后的尊位。谁都知道,这王后之位,将来必是青女王的,这荼狐小小年纪,甫一入宫,直接就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了?
忽然间,苏邦昌就有些不舍得了。
女人美到极致,虽然风情各有不同,但只以美丽而论,却也已是难分高下,很难谈得上谁能于美人堆儿里鹤立鸡群。这时谁更有份量,那便是附加价值。
她的才情、她的名望、她的地位、她的身份……这些都能转化为她被男人渴望征服、渴望拥有的魅力。
一个可以成为贵妃的女人,一个连大王都喜欢的女人……
苏邦昌摇了摇头,不舍之意淡淡敛去,从今以后,这个女人再也不可想,甚而是苏家提都不可提的一个忌讳了。
“寇大人,不好意思,好端端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来。幸亏寇大人相助,否则我父子二人,方才就要吃了亏了。”苏有道定了定神,对寇黑衣道。
寇黑衣笑眯眯地道:“无妨,无妨,那荼老……公毕竟德高望重,他若硬要生事,寇某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终究是一场麻烦,如今没了麻烦就好,哈哈哈哈……”
寇黑衣一捋大胡子,道:“方才荼公在我凤求城闯荡了多处场所,那都是本城守税赋重地,寇某得赶紧去看看,就不远送了,苏大人与公子,咱们就此别过。”
苏邦昌愣了愣,方才我爹一再表示不必相送,是你非要送我们出城啊,这才走了一半跑去看青楼被捣乱成何等模样了?这些东山蛮夷,果然不识礼数。
苏有道强笑道:“无妨,那么,咱们就此别过了。啊,苏某拜托寇大人的事情,还请大人多多费心呐!”
寇黑衣道:“没问题,寇某一言九鼎,答应的事情,自然会办到。苏大人放心便是!”
苏有道一听才放下心来。虽说寇黑衣前倨而后恭,不过,只要他把事情给办了就好。这寇黑衣一看就是个粗鲁的莽夫,一条筋的直汉子,说话还是可信的。
当下,苏有道向寇黑衣拱手道别,与儿子踏上了归路。
寇黑衣笑眯眯地拱手看他们走远,一扭头儿,就对身边一个亲信的家将吩咐道:“你赶紧回去告诉主母,把苏家的金子,一锭不少地从库里拿出来,马上送回苏府去。”
那家将应了声是,又恭声问道:“大人,若是苏有道问起,小人该如何回答?”
寇黑衣瞪起眼睛骂了起来:“他不要脸的吗?啊?老子既然把金子还他,什么意思他还不明白吗?啊?他要是敢这么不要脸,老子又干嘛还给他脸,去他娘个鸡蛋大鸭梨。”
那可怜的家将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只好唯唯陪笑道:“是是是,小的只是觉得,大家好歹同朝为官,怕大人您为难。”
寇黑衣冷笑一声,道:“同朝为官?很快就不是了。就连我这样耿介、敦厚、刚直不阿的人,时不时还要揣摩一下青女王、李相爷、木翼将军的心思,你以为谁还会用他老苏家的人?走了走了,每个月收人家那么高的税赋,老寇不去慰问一下,未免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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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千寻、小谈先后有了身孕,何公公从全国各地,找了些经验最好的稳婆入宫,每个宫里都安排了几个。
平素时跟这些老婆子偶有交流,且听她们说过一些生产前后的注意事项,小谈曾听她们提及,有些妇人产前或前后,会变得情绪低落、食欲下降、心绪不安、彷徨无措。
小谈觉得,自己好像就是突然患了这种病。
熬得香喷喷的鸡汤,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实在没有胃口吃下。
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压弯了枝头的果子,小谈忽然觉得心里一阵莫名的委屈与失落,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娘娘,大王来了!”
贴身的小宫女兴冲冲地跑进来禀报,正对窗而坐的小谈连忙拾起衣袖,拭了拭眼泪。
旋即,便听宫门外小太监传唱起来:“大王驾到~~~”
小谈吸了吸鼻子,换上一副笑模样儿,起身迎驾,一见杨瀚大步进来,便盈盈下拜:“见过大王。”
“行了行了,私下里不必见礼,平常时候也不要这样,如今更是不必。”
杨瀚爽朗地一笑,拉着小谈坐下,一瞧桌上一碗鸡汤,便道:“你正进补?继续吃吧,免得凉……”
杨瀚想给她端近些,伸手一碰那碗,眉头便是一皱:“已经凉了。”
小谈展颜道:“奴今日脾胃不些不适,吃不下。”
杨瀚道:“你再有两个月也该生了,要注意自己身体,若有不适,及时宣郎中来看看才是。”
小谈道:“只是偶然不适,稍歇一下就好了。如今这时候,轻易也服不得药。”
杨瀚道:“那倒是,来,那你且躺着吧。”
杨瀚不由分说,拉着小谈到了榻边,扶她上床歇下,扯了条驼绒毯子给她搭在肚腹上,瞟她一眼,道:“荼狐,我已叫何公公送她回去了,总要行了册立之礼,才好入宫。她的宫室,我就安排在你旁边了,你俩素来交好,平时也好有个伴儿说话。”
小谈微笑道:“多谢大王体贴。”
杨瀚道:“应该的,我不疼你,谁来疼你?”
杨瀚伸手摸了一把小谈柔顺的秀发,略一沉吟,道:“荼狐甫一入宫,便立为贵妃,你可有些不快么?”
小谈张大了眼睛,看了杨瀚一眼,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人家……人家哪是那种捻酸吃醋、互乱攀比的人。再说,荼狐出身名门,如今大王所用之将,过半是荼狐父亲的袍泽,册立小狐儿,也是安抚他们的心嘛,人家懂得。”
杨瀚展颜笑道:“不错!荼狐这是女凭父贵啊,哈哈,为了她爹和她爹那些袍泽,我也不能慢待了她。”
小谈强笑道:“小谈明白,大王何需与奴解说。”
杨瀚嗨了一声,抓起案上毛巾净了净手,然后从水晶盘中拿出一枚荔枝,一边细细地剥着皮儿,一边道:“我才不想刻意解说这些事情,只是小青提醒我要跟你说说,你们女人呐,尽想些有的没有,连小青也不例外。”
杨瀚把剥好了皮儿的荔枝递向小谈的嘴巴,小谈张嘴咬了一口,汁水滴在颊上,杨瀚笑了一下,抓起小谈面前那块毛巾,替她拭了拭嘴角儿,道:“千寻呢,你也知道,那丫头傻兮兮的,当初把她掳来,本想着做为一枚棋子,有朝一日用在瀛州,谁知阴差阳错的……
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儿也是叫人心疼,再说毕竟曾是一方帝王,所以,当初直接就给了好一个贵妃。要说起来,比起小狐儿,她也亏了,那时礼制未定,没有那些册立之礼。
荼狐呢,你自然明白的,册立她为贵妃,实则是招揽其父,安抚南孟归附的众多文武,尤其是……在孟展的死讯即将传开的时候,这个册立的意义尤其重大!”
小谈柔声道:“大王不必多说,小谈明白的。其实,比起当初刀头舔血的日子,小谈现的生活已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小谈早已知足了。”
杨瀚道:“你知足了,我却不知足呢。千寻、荼狐包括小青,四人中,你陪伴我最久,在我最苦最难的日子里,一直是你陪在我身边,我又岂会不知?只是……”
杨瀚在她鼻尖儿轻轻刮了一下,道:“总得等你生了孩子再说。现在这大腹便便的样儿,你如何受册立之礼?礼部跟我讲时,听得我一个头两个大,叫他们一再精减,仍是繁琐无比。”
小谈吃惊地张大了眼睛,期期艾艾地道:“大王是说,等……等我生了孩子,就……就……”
杨瀚道:“当然是与千寻和狐儿一样,难道我能委屈了你。”
小谈一听,顿时心花怒放,那忽然而来的“产前忧郁”,登时一扫而空。她倒不在乎名份本身带来的待遇和地位,但她在乎自己在杨瀚心中的位置,她在乎自己的孩子出生之后,是不是低了人家孩子一头。
这时突然吃了一颗定心丸,欢喜的无以复加,小谈鼻子一酸,眼泪顿时忍不住了,吧嗒吧嗒地就掉下来。
杨瀚苦笑道:“这本就是你应得的名份,至于这般模样么?正怀着孩子呢,切莫大惊大喜的。”
杨瀚赶紧给小谈擦泪,小谈一把抓住杨瀚的手,凑上唇去,“吧”地亲了一口,甜甜地笑了。
这时,随杨瀚而来的二狗子公公蹑手蹑脚地进了寝宫,一见大王正与谈妃温存,便耷拉着脑袋候在那里。
杨瀚替小谈拭了眼泪,扭头看他一眼,问道:“什么事?”
二狗子恭声道:“大王,徐公公和木华离将军回京了,正在宫外候命。”
“哦?”
杨瀚笑了起来,转头对小谈道:“大惊喜不许有,小惊喜,我倒要现在就送你一个。”
小谈疑惑地道:“什么小惊喜?”
杨瀚回首向二狗子笑道:“二狗子,你去,告诉徐公公,一路辛苦了,叫他和木华离且去歇息,明日寡人再见他们。”
二狗子欠身道:“是!”
杨瀚道:“还有,把他们押进京来的那个人,带到这儿来!”
“奴婢遵旨!”